“陛下圣明,知我处境,当不罪也。”我在报捷的上奏中就已经给曹操打了预防针啦,朝中众臣也必然为我缓颊,理论上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天下终于平定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吧——就曹操那脾性,他若不死,恐怕我也会动辄得咎,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是也。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凯旋就辞职,返乡著书去——六经尚未注完,儒学还须改造,那才是功在千秋之大业哪。继续跟朝里做官?反正也不可能再朝前迈步了,恋栈不去,有何意义?
反正我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儿子还当着曹家的女婿,各方产业使财富山积,就算退位也不会遭人报复和清算。自来此乱世后,神经一直紧绷着,重担始终在肩,压得我都快未老先衰啦,人生百岁,清闲是福,还不如就此抽身为好。
司马懿劝不服是勋,只得遵命而退。于是打开府库,赈济百姓,承制命吏,徐庶、张任以下俱得显官,多获赏赐。
十数日后有消息传来,徐公明已然镇定了蜀郡各县——也就是说,益州(不算新分出去的梁州)七分之一的土地和超过三分之一的户口,都已经落到了魏军手中。要知道蜀地开发极不均衡,只有成都周边地区才有“天府”之称,包括南中等地在内,虽广袤无垠,却户口稀少、生产力也极其低下。所以既定蜀郡(还有此前拿下的广汉郡),基本上就等于得了全蜀,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只须数千兵马,假以时日,便可逐一镇定。
另一方面,牛金、马谡与鲁肃合流,经过数次激战,终于把甘宁甘兴霸给围困在了江州城中,马谡来信,说他打算亲自入城去游说甘宁投降——你连成都都没了,还顽抗个什么劲儿啊。
至于张郃则与蜀将张裔合兵一处,到处搜寻赵云的去向,经江原、临邛而入汉嘉——也就是过去的蜀郡属国——汉嘉太守李恢无奈而降,说赵云翻过邛来大山,继续向南,逃到越嶲郡去了。是勋即命朱褒、雍闿等率军出征,协同追击——正好把他们从老窝调开,方便步骘、黄忠挺进牂柯、犍为等处。
赵云就这么着一路往南逃,据说其部下仅仅亲信部曲数百人而已,貌似想要通过越嶲,前往永昌郡。永昌是蜀地,同时也是南中地区最靠西南方向的一个郡,有一半儿已经在后世的缅甸境内了,汉夷杂处,情况非常复杂。此前魏家煽动南中诸酋造刘备的反,大半个南中尽皆呼应,独有永昌始终不叛——那么赵云想逃到永昌去暂时栖身,寻机复起,倒也在意料之中。
是勋给张郃下了严令,说你一路追赵云,一路就把沿途郡县全都拿下来——我会再派兵马去支援你的——除非赵子龙保着刘禅逃入濮部或者僄越、闽濮、鸠僚等夷部,否则不准停歇。
上述四部,都位于永昌郡的西部和南部,其首领名义上受永昌太守管辖,其实连后世的羁縻县都算不上,是彻底的独立势力。彼部所在偏远,其众与中国语言不通,其主恐怕都不知道如今中国归哪姓统治,若有能言善辩的一介使往,或许能让他们主动把赵云、刘禅给献出来,若是简单地加以攻打,只怕损兵折将,却终究劳而无功。
在原本历史上,就连诸葛亮征南中,都没跑那么老远去啊。
是勋本人则在成都安坐,等待来自洛阳的敕使。他估计曹操不可能在蜀地派驻中原大军,也不放心自己长久居留蜀地,必命分批班师,且遣能吏来治蜀也。到时候他第一个撤走,既可安曹操之心,又……蜀地潮湿,入冬后气温虽然并不很低,却阴冷难奈,是勋长久居留中原,还真是很不习惯呢。
进入成都是在冬十月,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直到年节将近,洛阳才终于派来了使者——乃是新任秘书监邢颙。
是勋前几日右眼皮一直在跳,想想后世的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也说不定是反过来,他虽然并不迷信,也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等到听说天使为邢顒,心中更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邢顒字子昂,河间鄚县人也,东汉朝曾多次被司徒征辟或举孝廉,皆不应命,等到曹操得了冀州,为崔琰所荐入仕。是勋跟崔季珪名为师兄弟,其实等若寇仇,邢子昂因为这层关系,向来不怎么肯与是勋来往。是勋心说满朝文武,大多跟我关系不错,怎么偏偏谁都不派,就派了邢颙来呢?此真怪哉。
果然邢颙入城后即宣读诏书,竟然大大地责难了是勋一番。诏书上开列了是勋的多条“罪状”,主要包括:一,“既受命出征,却不预军事,日置酒高会,复夺诸将功也”;二,“身受圣人之教,乃于关头妖法惑众,复要买蜀人之心,其图不轨”;三,“既至雒城,为马超所袭,因丧胆而退,若非蜀人自乱,几使功败垂成”;四,“入成都后,矜功失节,擅作威福,不伺报而自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