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朝他招一招手,示意你先别走,靠近一些讲话。是勋膝行而前,就听曹操继续低声说道:“若为蜀人诡计,查之亦无益也;若为诸王所为……徒乱人心!”真要查出来我几个儿子暗中内斗,恐怕更会引发朝局的动荡啊。
是勋心说我若不知道曹彰是被毒死的,或许还真信了你的话了——如今一个儿子死于人手,不信你不想明了其中的真相。不过估计曹操也意识到了,利用马齐偷盗军粮来抹黑曹丕,跟下毒谋害曹彰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故此只要加大毒害一案的调查,揪出幕后黑手来,那么马齐之案也便不侦自破啦。
问题到目前为止,通过卢洪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勋知道,校事的调查还并没有大的进展,时间越拖越长,则真相更将沉于水底,只有你跟曹丕之间的关系,如被二刀,伤可见骨,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愈合……
干脆,我把话再说明白点儿吧——“太子初立,不足一岁,便逢此事,陈长文亦为之请辞,诚恐朝野间摇动。臣意请至尊宽赦太子,以定人心。”
曹操微微一皱眉头,忽然就问是勋:“卿以为,子桓何如?”
是勋心说你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放弃曹丕吗?只好昧着良心说曹丕的好话:“是聪明儿也,宽仁宏度……”
曹操冷笑一声,打断了是勋的话:“确为聪明儿,然‘宽仁宏度’四字,绝非实评!”随即一咬牙关:“甄氏尚识领其兄请罪驾前,而吾命子桓休弃柴氏,竟不敢做一反语!夫妇数年,且得一女,而其凉薄若是!”
是勋赶紧帮忙曹丕辩解:“君父有命,焉敢不从?是谓忠也,是谓孝也,安可责其凉薄?”
曹操一摆手:“柴氏妇人,无见识者也,若非子桓听之,焉有此难?要当自思己过,请以自身以代柴氏,朕非狠心者也,或可允其戴罪而留。”
是勋心说曹丕天性凉薄,那是没错的,而且正如曹操所说,就算柴氏有千般不是,你听了她的话使用马齐那混蛋,你的责任并不比她小啊,怎么能把过错全都推到女人头上去?可是再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老爹正发雷霆之怒,曹丕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这会儿又怎敢违命不行?曹操你说“朕非狠心者也”,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啦,你还说“或可允其戴罪而留”,这一个“或”字又是啥意思了?说明就算曹丕胆敢硬着脖子为小老婆喊冤,你也不可能真饶过柴氏啊,反倒会把夫妇两个全都给折进去……
耳听曹操继续说道:“为人君者,不当听妇人之言,不当为小人所惑,其阱自在,而妄蹈之,欲朕以江山付之,可乎?不可乎?且朕尚在,便于诸王府中安插眼线,何急若是……”越说越激动,可是随即反应过来,关于曹彰被毒死,校事禀报民间谣言,在在指向曹丕,这事儿是勋不可能知道啊,我就不该当着他面儿说什么安插眼线。于是赶紧住嘴,端起案上酥酪来抿了一口。
是勋也只好假装听不见曹操那后半句话,只是劝慰道:“太子尚幼,行事不慎,陛下当亲督导之,若即离心,反趁西贼之意。”不管是谁陷害的曹丕,咱们暂且就当是西蜀的阴谋吧,你也不能因此而着了他们的道儿啊,还是跟太子搞好关系比较好。
曹操点点头:“朕知之矣,宏辅可退。”
是勋从宫内出来,返回府中,秘密地对是复、桓范说道:“天子甚不满太子,似有易储之意也。吾今试劝,终难摇天子之心。唯期再无事端,时日既久,乃可徐徐弥合之。”我今天算是白劝了,曹操主意大得很,越是年老,越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去。如今之计,只能期望别再出什么事情,让时间来磨平这曾经的父子嫌隙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快关东便传来消息,曹彰旧将程喜在任城作乱,劫彰遗骨,欲往洛中申冤,指斥实太子曹丕谋害彰也。虽然动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但堂堂曹子文的骸骨竟然毁于兵火,并且经此一事,就等于把曹丕谋害兄弟之事摆到了明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