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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校对版] 赤军 2491 字 2022-10-20

这时候曹操已经下了决断,打算废掉曹昂太子之位。话说前阵子谣言哄传,其后曹冲又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逄纪身上,曹操乃可断定,纬氓之说曹昂向佛,及曹昂前往白马寺欲求出家,并非偶然事件,而是一桩有计划的阴谋。一般人父,得闻此事或可彻底原谅曹昂——我儿子不是不学好,只是一时糊涂,落人陷阱,遭人陷害而已啊。

可是曹操并非一般人父,况且还是天子,他的想法又与旁人不同:儿子你可以自己走错了路,踏错了步,只要肯改,我都不会太过生气——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犯点儿错呢?但若是受人蒙蔽,为人所欺,那简直就不可原谅啦。你将来可是要继我大统,登极为君的,人君而受臣子欺瞒,这国家还能好得了吗?我曹氏还有未来吗?

身为守成之主,可以没什么本事,甚至道德也不必要过于高尚,但一定要能明察秋毫、洞悉奸谋,如此才能善善而用,恶恶而去,垂拱而天下治,也才能维持皇家权威,不被重臣架空。曹昂若是天真到了随时会踩陷阱的地步,我又岂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曹操为此而终于万分痛苦地确定了换马之意,只是一时间还难以决断,究竟换上哪个儿子为好,也担心曹昂一旦落马,将来的前途甚至性命都难以保障。所以他才假装没事儿人似的,暂时并未处分曹昂。

此番荀攸请求致仕,曹操便提出心中所虑,征询荀公达的意见——要是我废了曹昂,那么立谁为储君才好呢?荀攸也不禁长叹一声:“社稷至重,不可托付非人也。然臣终非曹氏,不当言此。”曹操说没关系,你就把心里的想法老老实实告诉我好了,言者无罪,不管我接受不接受,都不会责难于你。

荀攸轻轻摇头:“臣不能言谁可也,然能言谁不可——乃有三不可,陛下熟虑之……”

曹操虽然应允了荀攸致仕的请求,但暂时荀公达还必须呆在洛阳养病,哪儿都去不了。于是过了几天,曹操便召曹德、是勋前来,也跟他们商议同样的问题。曹德是他亲弟弟、是勋是他妹夫,理论上都是有资格掺和立储之事的——当然啦,这是就普通人家而言,真正天家之事,恐怕越是亲近,越希望避嫌,最好可以三缄其口,彻底不语。除此二人外,曹操也不是没有别的亲戚了,比方说诸曹、夏侯,只是那些大多是武夫,不足以商议大事也。

果然曹操一问起来,是勋首先表态,说我不敢对此发表意见,而曹德则力保曹昂,希望曹操收回成命。曹操摆摆手,说这太子么,我是换定了,你们也不必再劝。至于再立谁为太子,主意当然由我来拿,但你们也应当发表一下意见,给我点儿启发——“与卿等份属君臣,实为至亲,乃可无隐也,隐即不忠。”

你们对于此事不可能毫无想法啊,那么有想法又不肯禀明君主,便是不忠——赶紧给我说!

为了“抛砖引玉”,他又把荀攸所言向二人合盘托出:“朕亦询之荀公达,公达乃云:‘不能言谁可也,然能言谁不可——乃有三不可……’”

听皇帝这么一说,是勋、曹德也不禁感起兴趣来了,赶忙询问:“何谓三不可?”曹操乃转述道:“嫡子在庶不可立,儿辈在孙不可立,冠者在稚不可立。”

荀攸这“三不可”究竟是什么意思?首先他等于排除掉了曹冲的继承可能性,因为“嫡子在庶不可立”。曹操目前的嫡子,首先是曹昂,然后是卞皇后所生三子——曹丕、曹彰、曹植。荀攸认为,嫡庶之别不可错也,除非那四个全都挂了,否则你不应当考虑别的儿子继位。

其次,“儿辈在孙不可立”,因为臣子们私下商议储君之事,有一种声音,是倘若嫡长子曹昂必然被废的话,不如立嫡孙曹髦继位吧。荀攸认为这是断然不可的,除非曹操你的儿子都死光了,否则不能考虑孙辈——叔叔们真的会服侄子吗?

第三,“冠者在稚不可立”,国家思得长君,不要考虑未冠的少年。本年曹髦才十二岁,曹丕嫡子曹叡才十一岁,曹操其他的孙子,除了几个身份实在低微的以外,比这俩孩子也都要小,也跟“儿辈在孙不可立”相互呼应。此外,曹冲虽然已冠,但他行冠礼比较早,本年才刚十八,荀攸言下之意,比曹冲岁数大的哥哥们很多,按照古礼,上二十才算成年呢,十八岁仍为“稚”,不当受立也。

此前的谣言风波,使得曹操对曹冲也失了望,虽然并未向他人透露,但他的态度摆在那里,曹冲之失宠已是难以遮掩的秘密了,荀公达玲珑心窍,当然瞧得出来。所以荀攸虽道“不能言谁可也”,但他“言谁不可”,也等于把曹冲给排除在了储君备选之外。他的真实用意,是希望能够保全曹昂,倘若不成,那就从曹丕再往下排,还是按顺序来,如此才可保证政局的安稳,便有波澜,不至甚大也。

曹操当时听了荀攸的话,就想明白他的用意了,如今转述其言,曹德、是勋也皆心知肚明。二人不禁对视一眼,随即曹德就说:“太宰老成谋国,所言是也,然臣以为仍当宽宥子修。陛下春秋正盛,但严加督责,孰谓太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