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逮着机会,一定要反驳啊,当即笑道:“原来如此——吾但闻‘天命无常’,而不识‘天姓有常’也。天子乃当姓刘,自黄帝而颛顼、唐尧、虞舜,迄于夏、殷、周,乃皆篡僭耳。”
汉朝的天子是姓刘没错,但你要说天也姓刘……那就是说从古至今,天子就只能够刘姓的人来做啦?秦朝、新朝,咱都可以算是篡逆,问题再往前的周呢?商呢?夏呢?一直上溯到人文初祖黄帝呢?他们可都不姓刘啊,照你的意思,也全都是篡僭了?焉有是理?!
秦宓心说机智问答而已,你要这么较真儿就没劲啦——“尧为黄帝后,刘姓祖刘累为尧之裔,自一脉也。”其实他们都是本家,自然不能算篡僭,而皆可为天子也。
可是蒋干继续较真儿:“然则周亦同源也,曹、吕为周之裔,亦可为天子矣。”周朝王室姓姬,自称是黄帝的后裔,而曹、吕在春秋时代都是姬姓诸侯,后人以国名为氏,进而为姓,照你这么说,也全都是一家子——那么曹操跟我家凉公,也都有做天子的资格啦。
秦宓把脸一沉,厉声呵斥道:“吾以先生为智者也,何出此不臣之言?!自高祖开基,世祖复兴,汉有天下垂四百载,别姓安敢觊觎!”
蒋干点点头,说您说得没错,是我失言了——“是故周有天下八百岁,恨为秦篡,高皇帝乃复周之社稷,今世仍为周矣。”
这彻底是反话——按你说的,汉朝有四百年天下就了不起啦,周朝还有八百年天下呢,那么就只有姬姓才能做天子,“别姓安敢觊觎”,刘邦就应该找个姓姬的来当皇帝,自己退居臣位才是。
秦宓拍案而起,愤然道:“先生出此无父无君之言,吾不愿闻也!”蒋干连连拱手,嘴里却并不仅仅是道歉,而是说:“干无状,得罪先生,即此恭送先生。”既然谈不拢那就别谈了,但你要搞搞清楚,在这儿我是主,你是客,不是我得避你,而是你请滚蛋吧。
秦宓当然不能就此滚蛋啦,只能强按面上怒火——其实心里倒没啥怒火,反而暗赞蒋子翼真能言善辩,外加胡搅蛮缠者也——朝向吕布一拱手:“凉公得非汉臣耶?而乃容此不臣之人?”
吕布闻言一愣,心说唉,你们俩掐得正热闹呢,我又不是裁判,不过场外观众而已,你突然转而向我,是几个意思?嘴里却只好打圆场:“子翼确乎失言,然亦致歉矣,先生勿怪。”他蒋子翼不是心存叛国之念,只是说错了话,而且也已经道过歉了啊,你还想怎么的?
秦宓无奈之下,只得再次面向蒋干:“先生得无为曹氏做间乎?何乃以篡僭之语以教凉公耶?!”
蒋干双手一摊:“我主聪慧,吾唯辅之耳,拾遗补阙,安敢教之?先生远来初见,即诬我为人做间,此岂为客之道乎?”先捧一捧吕布,完了质问秦宓,你就因为几句无心之言,在我主公面前污蔑我,这是做客人的道理吗?
秦宓不禁语塞,心说我跟你讲道理,你跟我玩混的,我跟你玩混的,结果你丫更混……如此下去,终非了局啊。算了,干脆我不绕圈子了,咱们动真格的吧——“吾此来意,料蒋先生知矣,为请凉公与我主歃血为盟,共伐曹操也。先生以为若何?”
蒋干两眼一瞪,表现得非常惊愕:“诸侯私盟,可乎?魏王亦诸侯也,何罪而欲伐之?”
秦宓扬声道:“曹操名托汉相,实为汉贼,迟早篡僭,今若不伐,恐明日天下不姓刘矣。世所知闻,何言无罪?”
蒋干哂笑道:“违天失德,而天雷殛之;违法为罪,而国法绳之。先生乃以为知天首何在,即可明天心耶?自以为执法吏耶?魏王有罪无罪,先生何德,而能断之?先生乃预言者耶,而知明日天下不姓刘乎?”你丫有什么资格来定曹操的罪?还是说你是个预言家,能够断言曹操将会篡汉?还是别瞎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