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和诸葛亮确定了自己此前的猜想,即曹操确实有意更换一批宰相,形成一个相对弱势的重臣班子,好以此来增强君主的发言权。但他们只以为曹操是因势利导,顺便为之,猜不到本来整个事件就都是曹操所暗中策划的……
从这一新的宰相班底来分析,似乎段瑕确实只是个人行为,背后并无他人指使。原本最大的嫌疑犯陈群未得寸进,连副相都没能混上一个,要么他的阴谋被曹操看穿了,更可能是原本就不关他的事情。新任六相除了名望、能力大多远不如前任外,几乎毫无共同点,其中没有任何两到三人可能是属于同一利益集团,从而有当幕后黑手资格的——至于其实曹操是教唆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两人都没往那个角度去想……
不过由此亦可得见,曹操不但夺权,还要分权,对于新宰相班子的人选,可谓苦心孤诣,筹划细密,几乎无懈可击也。
不过这就不关是勋什么事儿啦,他匆匆打包,想要尽快闪人。在此之前,先召聚门下宾客,询问他们的去向——是跟我回乡去呢,还是希望留在安邑呢?要么需要我写一封荐书,愿往何处为吏?宾客们大多表示,愿意继续跟随在主公身边。终究谁都瞧得出来,是勋归隐只是暂时的,他迟早还会回到魏国中枢来,这时候撒腿走人,为德不终,恐怕会懊悔终身哪。
只有几个家就在安邑的,希望能够暂且辞去,以待将来。
是勋最后请来关靖和逄纪,先问关靖:“士起可愿随某返乡否?”关靖身份不同,对是勋来说,亦师亦友,非独宾客也,所以你要是还想留在安邑,我绝不拦阻,也无丝毫怨怼之意。关靖捋须而笑:“暂避耳,靖何言辞?”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走的。
再问逄纪:“元图初来,便逢此事,勋甚惭愧也。”才刚把你召来,我就丢了官儿了,实实在在地对不住,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逄纪低下头去稍微想了一下,突然抬头:“请得一荐书。”
是勋说可以,但不知道你想投入谁的门下?逄纪把嘴巴一咧,似笑非笑:“显甫耳。”
第二十八章、零陵先贤
是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玩火。
逄纪热衷于政治斗争,初到安邑便有意无意地怂恿是勋插手曹氏诸子夺嗣之争,这点是勋当然心中有数,随即他也明白表态了,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名望,任谁最终继嗣都无可排斥,故此还是抽身事外,绝不偏帮为宜。逄元图倒也理解是勋的苦衷,认同是勋的决策,但同时……他本人实在放不下那份儿折腾之心啊。
故此是勋将离安邑之际,逄纪就提出来了,打算暂且别去,并且向是勋请求一纸荐书,他要前往“显甫”身边——我去帮曹冲。
是勋明白逄纪的想法。就曹氏诸公子而言,卞氏三子都在外郡奋斗,等待厚积薄发的良机,暂时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在政治斗争上——先提升自己的能力和人望最重要。逄元图可以拍得上用场的,一是往依曹昂,为他设谋固位,二是依附曹冲,努力崛起。只可惜曹昂不在都内,其嫡子曹髦年纪又太小了,庶长子则并不成器,都中如今便只曹冲一家独大……况且就逄纪昔日与审配一起拥戴袁尚争嗣的经历来看,他可能更擅长攻而非守,所以才会挑选曹冲。
自从几位哥哥陆续离开安邑以后,曹冲就每每过府来访,特意往是勋身边儿凑,那么但凡有是勋的一纸荐书,逄元图很可能被曹小象寄以腹心之任啊。
那么要不要放逄纪去折腾呢?首先夺嗣之争已然拉开序幕,无可遏挽,所差的就是扶助哪一位公子而已,是勋虽然不想掺和,却也拦不住旁人掺和;其次是勋也不希望此事久拖不决,疮痈以早割为宜,拖得久了,必伤肌体。
便如同数百年后的李氏内争一般,倘若李渊早早拿定主意,或者悍然夺尽老二的兵权,或者直接废黜老大而命老二上位,都可以避免玄武门的流血惨案。然而李叔德长期犹豫不决,甚至想要二分天下,以付二子,最终被迫黯然退位——这还是老大对政治斗争太不敏感,依附老大的老三又忒不成器所致,若彼等与老二心机、手段接近,恐怕乱事还没有那么容易便即收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