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琢磨,心情倒是骤然放松——即便吕布拿下关中又如何?正如荀攸所说,小大之势摆在这里,关中丢失确实会对曹家造成相当大的危机,但以曹操之能、曹营谋士之智,即便中原逐鹿,重新扳回胜局亦未见得会有多难。也就中原地区的老百姓才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多受二碴罪罢了,也就统一的前景再晚些到来而已,虽然也很可惜,终究不可能寄望于我一个人便彻底扭转天下大势啊。
曹操的发展速度,已经比原本历史上要快得太多了,那么多受点挫折,进两步、退一步,亦在情理之中——历史,终究是有其惯性的呀。
想到这里,便已然打定了抽身而退的主意,只是临行前还必须再跟陈宫掰扯几句,以示自身风仪——终究不可能对方喝一声“滚”,你就当场抱头鼠蹿的,起码得撂下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然有缘,后日再会”的片儿汤话啊。
于是再一拱手:“既公台执意相阻,不允我见吕将军……”
陈宫暗中舒了口气,心说赶紧滚吧你,若再耽搁片刻,或许吕布就该听着消息啦。于是松开捏着刀环的右手,抬起袖子,便待还礼,然后突然瞧见,那边是勋又跪下来了……
陈宫心说你有完没完啦!可是也只得跪下还礼。两人再次稽首——很明显这就是拜别了,见面一稽首,临别再一稽首,断没有说话说到一半儿突然跪下来稽首的道理。是勋大概是以此表态,我可真走了啊,你也别嫌烦,你也别起杀心。陈宫心说我不动你的部曲还不成吗?你赶紧的吧。
稽首后双双站起,是勋双手仍然叉在胸前,口称:“告……”告辞的“辞”字尚未出口,突然远处烟尘卷起,一骑狂飚而至,马上之人高呼道:“得非是侍中耶?我主吕将军有请!”
陈宫闻言大惊,右手二度扶上了刀环。他想就此拔刀以挟是勋,立刻将其逼回船上去,但又忍不住转过头去观瞧。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禁面如土色——原来前来延请是勋的并非普通小卒,而是吕布的舅子魏续!
这要是吕布随意遣一小卒来,他或尚可应付,今遣魏续来……完蛋,拦不住了!
眼瞧着魏续催马迫近,陈宫忍不住就问:“其谁禀报主公?”魏续冷着脸朝陈宫一瞥,也不答话,旁边是勋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公台正不知也,报吕将军者非他,实勋耳。”就是我告诉的吕布!
你以为我刚才又是稽首又是长篇大论地拖延时间,是在撞大运,等着谁去向吕布汇报吗?我能拖多久?半个小时顶天了吧?时间再长,我跟这儿一直唠叨,嗓子先得哑了,还怎么去游说吕布?而就算有人能在这半个小时里去向吕布通风报信,他来得及派魏续过来迎接吗?
其实我早就设下计谋,通过别的渠道去通知了吕布啦,你把精神头全都盯在我身上的时候,乃可趁隙取利也!时间我都掐准了,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中只要有一点点耽搁,或许我便将无奈地铩羽而归。好在我都已经做好闪人的准备了,魏续恰在此刻到来。
那么是勋是设下何种计谋,派谁去通知的吕布呢?他一开始没过脑子,光想把沮授也拖下水,后来细一计划,就觉得沮子辅不大合适啦,因而向曹操要人:“请一秦舞阳。”曹操说我哪儿给你找十三岁就能杀人的凶悍小子去啊,再说了,秦舞阳最终也没能帮上荆轲的忙——“宏辅以荆卿自况,大不祥也。”
是勋说我倒不在乎这个……我要求你一名属吏或者将校,地位不必高,但要有胆色,而且便言辞,你有没有?曹操略一沉吟:“有军议掾高堂升平,可乎?”
高堂升平大名为隆,泰山平阳人,大儒高堂生之后,曾被泰山太守薛悌任命为督邮。某次薛悌跟郡督军争论,对方很不礼貌地直接喊着薛悌的名字呵斥,高堂隆乃按剑喝道:“昔鲁定见侮,仲尼历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吓得郡督军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