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皇后不是我想逮就能逮的,贸然率兵入宫,那等同于政变啊,这必须得尚书制诏!可是荀彧岂肯为曹操制此诏命?啊呦,我怎么把那家伙给忘记了,荀文若尚在,安得能够办此?即便曹操或者曹昂给他下命令,他都有可能顶着不办呢,何况那爷儿俩一个要撇清,一个不理不理!
此真无解之局也——卢慈范你发现这伏氏的书信,也未免发现得太早了吧?你着的什么急啊!
倘若卢洪并未禀报曹操,就拿着伏后写给伏完的信来跟自己商量,自己一定会劝他先把事儿给压下来,可恼的是他已经向曹操汇报过了,曹操也给出了明确的指令。话说曹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你就不知道这般大事,若不亲自主持,那便无可办理?还是说,其实你是想试探荀氏来着……
想到这里,眼前略略一亮,于是转过头去关照卢洪:“书且交吾,吾自为筹划,慈范毋可轻动。”这事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且等我仔细筹谋一番——反正距离丞相返回许都,那还早得很哪。
卢洪千恩万谢,辞别而去,留下是勋筹措整晚,第二天两眼圈儿都是黑的。他就挂着黑眼圈去上班,然后在公廨内随便找个借口摒退众僚,趴在几案上睡了大半天。下班以后,是勋不及归家,先吩咐驭者:“往荀令君府上去来。”
荀彧是个加班狂人,直至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才终于离开尚书台,返回自家府邸,才进门就听说,什么,是宏辅来拜?他心里不禁一个咯噔,心说自从是勋倒向谯沛集团以后,他跟我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来往却日益稀疏啊,怎么今天突然找上门来了呢?究竟有何要事?与我前日宴请于他,到底有无关联?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也不换下朝服,直接就在正堂接见了是勋,当面动问来意。是勋开口就问:“王仲宣夫妇欲绍承蔡伯喈之志,以续《汉记》,令君知之乎?”荀彧点点头:“颇有所闻也。”
第二十五章、后世之评
是勋向荀彧提到的所谓《汉记》,后世名为《东观汉记》,乃是东汉一朝的断代史。最初是汉明帝命班固、陈宗等人编纂《世祖(光武帝)本纪》,班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等事迹,以此为发端,后世逐渐增添,一直从光武朝写到灵帝朝。
灵帝朝《汉记》最主要的编纂者,便是大名鼎鼎的蔡邕蔡伯喈。后来他得罪了司徒王允,将罹死罪,乃“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你可以刺我的面、膑我的足,只求留下一条性命,我好把《汉记》给修完喽。谁料想王允一瞪眼:“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力排众议,还是把蔡邕给砍了。
所以说,没能修完《汉记》……更准确点儿来说,是未能把灵帝朝的《汉记》修完,并兼及少帝朝和献帝朝初期事,此乃蔡伯喈临终前最大的遗憾也。因此等到是勋从草莽中救出蔡昭姬,献给曹操,曹操将之嫁于王粲,夫妇二人就商量着,得帮忙父亲和老师把这心愿给达成了呀。
此即是勋所言“王仲宣夫妇欲绍承蔡伯喈之志,以续《汉记》”的意思。
是勋问荀彧听没听说过这回事儿,荀彧点头:“颇有所闻也。”因而是勋就说啦,王氏夫妇最近求到了自己头上,请自己也帮忙撰写部分篇章。
因为《东观汉记》跟其它官修断代史不尽相同,一是本朝人写本朝事,二是开放式集体创作,比方说最后一个编写班子,除蔡邕外就还包括了马日磾、杨彪、卢植和韩说等。是勋文名很盛,再加上又为儒宗,对史书更有研究,所以王粲夫妇就求到了他的头上。
说完前情,是勋这才道出来意:“因及义真公事,勋年幼未能识面,有所不解,故来求问令君。”
所谓“义真公”,就是指的已故名臣皇甫嵩,字义真。是勋说啦,正好我该着写皇甫嵩的传,只可惜年纪太轻,跟他从来就没有见过面,相关他的事迹大多得自二手资料,不老靠谱的。荀令君您当初在朝中为官,跟皇甫嵩应该是见过面的,所以这才来找您核实、求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