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急派蒋钦、徐盛率军南下平叛,然而这边二将才走,一眨眼的功夫,吴郡内部也盗贼四起——这当然是“吴四姓”的功劳哪。孙权倒是也明白,若无地方豪强在背后撑腰,老百姓很难闹得起来,而就算真闹起来,豪强武装就先把他们给捏了,用不着等自家动手。所以他主动拉低身段,去拜访四姓的族长,族长们的托词是:我们可没资助谁造您的反,我们哪有这胆子啊?估计一是昔日刘繇、严白虎等人的余党趁机闹事,二是我们的海船、货物在会稽遭受重大损失,被迫压缩财政,多在佃户身上榨了点儿油水……
孙权真是焦头烂额啊,只好一方面点兵平乱,一方面又派主记步骘再赴江夏,去勒令周瑜退兵——这回信中的语气就重得多啦,不是要周瑜寻机撤归了,而是命其即刻率部返回江东。
步骘字子山,是临淮人士,因世乱避居江东,为孙权所征辟。孙权虽然表面上要跟江东世家和解,骨子里还是信任淮泗人士,所以这位步子山虽然职位不高,只是主记而已,但在东吴政权中的地位可不低,算是孙权心腹之臣。孙权派他前去召还周瑜,也是向周公瑾暗示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命令你回来,不是跟你打商量啊。
步骘乘船西上,途中经过彭蠡,还差点儿遭了鲁肃水军的毒手,好不容易来至江夏,正赶上周瑜要跟曹操决战。周公瑾详细地询问了吴、会二郡的情况,不禁长叹道:“若其上下一心,何惧是勋!”真正给孙权造成威胁的,不是是勋的幽州水军,而是二郡的地方势力啊。
好,既然主公要我退兵,那我不得不退,但正不必急于一时——“子山且观瑜破曹,即可同返。”
决战就定在了步骘到来后的第三天。当日早晨,卯时才过,双方便各开营垒,将帅士卒列阵而出。曹操派曹仁率领部分兵马留守本营,并且朝向西方防御黄祖,以免西陵城内的江夏兵突然杀出呼应周瑜,犄角夹击,蹈乱己方阵列。他则亲自率军来战周瑜。
南郡四万、北军六万,庞大的阵列缓缓靠近。曹军既众,即排布锥行之阵,以大将夏侯惇为正中突阵之锋锐,乐进在左、李典在右,偕行而前。江东兵马数量较少,则排布密集阵形——《孙膑兵法》中称为“数阵”——周瑜在中,周泰在前,韩当、黄盖遮其两翼,程普合后。密集阵形易守难攻,但比较容易被敌军包抄后路,四面围困起来,好在江东军背靠长江,水师在后,可以弥补这一缺陷。
两军对面行至一箭之遥,各自弓弩手射住阵脚,重新整列。这年月平原对战,最讲究阵列完整,但士卒的训练水平和后世的近代国家军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即便号称“百战精锐”,又有能将统驭,走着走着也容易散架,必须不时地调整步伐。
曹军中还推出一量临时装备起来的礟车,不过并非用来远程伤敌,而是当做曹操的瞭望车、指挥塔使用——当年攻打邺城的时候,是勋就曾经爬到礟车顶上去远望敌势,曹操觉得这法子不错啊,便即学了过来。不过主将既要上礟,自然必须预做防护——要是曹老大一个腿软掉下来,那可就不战而败啦——不但挂上了绳梯,还预先设置了扶手。曹操与荀攸同上礟车——再多人也站不下——手搭凉篷,远远而望,不禁点头:“敌列甚整,士气亦高,周公瑾果当世之杰也。”转过头去跟荀攸说:“若得周瑜,何虑江东不平?”
荀公达心说老大的人才搜集癖是越来越严重啦,可是你真以为谁都肯为你效命吗?周瑜受孙策厚恩,据说情同兄弟,江东不平,估计他是不肯投入曹家阵营的,而真等江东平了,再收他又有啥意义?虽然腹诽,表面上却仍恭敬点头:“丞相所言是也。”
眼瞧着本军整列完毕,各部到位,于是曹操手持一面小旗,连挥三下,曹阵中当即鼓声震天般响起。夏侯惇列在阵头,长槊高举,双腿一夹马腹,便即率军向前方杀去。不过战马只是便步而已,现在还不到突阵的时候,并且他部下只有亲卫部曲百余骑,其余都是步兵,也不可能甩下大队独自冲锋。
江东军排列密集阵形,第一线长矛如林,同样缓步向前。两军各前二十步,略缓一缓,再整队列,同时弓弩手朝天而射。箭支呼啸声中,陆续有小卒中矢跌倒,号呼不已。夏侯惇一见时机到了,便即开始加速,他身后的部曲也急忙催马跟上,当先破入敌阵。江东的长矛兵挺矛攒刺,夏侯元让将马头略侧一侧,长槊挥出,便有十多矛杆折断,随即曹军的矛手也到了,两军顷刻间便厮杀到了一处……
第三十四章、阵前车悬
长矛手乃骑兵之克星,但这生克却并非绝对的。首先矛军松散则无效率,密集则不易转动,很容易就被骑兵冲了侧翼,甚至是抄了后路。倘若四面皆为长矛手呢?那行进迂缓,骑兵既可以骑射对之,又可以带着你转圈、遛弯,跑不上几百步,长矛方阵就必然混乱,从而露出满身的破绽来。
除非当面都是具装甲骑,不配弓弩,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冲撞,外带主将也只会冲撞……那矛阵之克骑兵,主要责任也全在骑兵将领身上。这年月的甲胄水平逐渐提升,防护范围也越来越大——汉军而着筒袖,两臂皆护,这在前代是从来没有过的——但还出不了具装甲骑,理论上就算铠甲最高级的,也处于轻重骑兵之间而已,随身必配弓弩。不仅如此,骑槊普遍长近两丈——所谓“丈八蛇矛”是也,比步兵用矛要长得多了,即便正面相敌,只要不故意把马脑袋往人矛尖上撞过去,也未必就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