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很简单,其一在刘表身上,此人不过一介儒士,又届暮年,本非宁死不肯屈居人下的枭雄,再加上即便归降,以其旧日声望亦足可位列公卿也,性命终究无虞,所以主动认输的可能性很大;其二则荆州与江东不同,蔡瑁、黄祖等领兵大将亦多有降意。
想到这儿,曹操突然眉头一皱,啊呦,我这儿可还拘着好几个江东谋士哪,差点儿把他们给忘了……江东最大的问题,就是文臣皆欲降也,但手头无兵无卒,不似周瑜、程普等武将,可以更大程度影响到孙权的决策。按照曹操原本的想法,是要寻机大胜一场,摧破南军,然后再把张昭、张纮他们放回去,或能一举说动孙权俯首——所以才一直拘着那几位。可是如今看起来,局势并没有自己最初预想的那么轻松,何不趁着周瑜被牵绊在荆州的机会,把那几人放回江东去呢?或可说动孙权,召唤周瑜回师。周瑜若是走了,荆州人还有继续抵御自己的勇气吗?
曹孟德的思路瞬间飘远,然后又匆忙绕将回来,于是询问马良:“蒯异度欲降,将如何做耶?”其实不仅仅蒯越,你们这些不愿继续兵戈争锋的荆州士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你们原本的计划不过是劝说刘表遣质认输而已,可如今刘表已被周瑜等人幽禁,就算劝服了也终究无用,那你们是想高举双手,排成队到我这儿来吗?还是能够打开江陵的城门……
马良微微摇头,略带惋惜地说道:“江陵恐难取也……”我们倒是也想直接打开城门,迎接丞相您入城的,只可惜如今兵权都控制在周瑜手中,此人防备严密,我好不容易才混出城来,蒯公等并无兵马在手,没法向您献城啊。然而——“江陵难取,而西陵易得,丞相可遣军东进,蒯公等可买通黄祖部下,给以接应。若得西陵,沿江筑垒,则不惧南军北进,丞相乃可全力谋攻江陵也。”
江陵城内的将领,全都换上了周瑜信得过的人,我们没法往里掺砂子,可是江夏的西陵不同,黄祖虽然暂时党同周瑜,他部下可还全都是荆州人,我们施加影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您不妨先去攻打西陵,乃可断周瑜之一臂也。
曹操说行啊,我可以派军先去攻西陵,问题到时候再如何联络呢?马良答道:“蒯公已遣韩德高、刘始宗往江夏去也,密为布置,且待丞相大军一到,自当往见。”
韩德高即韩嵩,刘始宗是刘先,亦皆刘表心腹谋臣,执掌机要。有趣的是,这两位都曾经奉命出使过许都,韩嵩跟曹操交谈甚欢,回去后就在刘表面前大说朝廷好话,差点儿让刘表给宰了;刘先则在朝堂上当面顶撞过曹操,驳斥荆州欲反的传言,拼了命地为刘表洗地,曹操倒是也不责怪他,反倒称赞说:“此纯臣也。”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二位后来都跟着蒯越降了曹,韩嵩当即受拜大鸿胪,刘先则在魏朝一直做到尚书令的高官。
所以马良说了,韩嵩、刘先,在荆州威望很高,智谋也深,蒯公秘密地把这二位派去西陵了,只待朝廷大军一到,便可从中取事——您请放心吧。
正事儿就此基本道毕,曹操好言抚慰一番马良,完了问他可肯留下来出仕呢?马良说:“良奉蒯公之命前来,当往复之,若即留存,恐为周瑜侦知,反害蒯公也。且待荆州底定,愿为朝廷效力。”趁着天色将黑,立刻就要返回。
曹操亲自把马良送出大营,然后再回来继续开会。杨修表示怀疑:“马季常匆匆而遁,道可相应,却又不约日期,得无诈乎?”曹操先不回答他的问题,却微微转头,望向荀攸:“此果蒯异度亲笔否?”
荀攸双手一摊,说我跟蒯越来往,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对他的笔迹虽有印象,却也记不甚深,况且——“安知江南无董公仁耶?”说不定还有谁跟董昭似的,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哪,我又不是鉴定专家,我可瞧不出来。
曹操轻捋颔下长须,这才回复杨修:“马良不肯久留,恐为周瑜侦知,此亦有理。所约者非当面也,远在江夏,吾兵未动,何以定期?德祖过虑也。”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分明还有些犹豫。
程昱进言道:“吾观马季常应对丞相,其色不挠,似为真心也。则此事七实三诈耳……”起码有七分象是真的——“今吾正欲谋取西陵,乃可用之。然彼真伪不明,变化必多,非智谋之士不能临机而断者也。”咱们不正商量着要去打西陵吗?倘若马良所言是实,正好趁机夺取江夏;就怕其实是诈降的诡谋,那智商不够的将领领兵前去,可容易上当受骗啊。
曹操点头,当即表态:“吾当自往。”
于是商量定了,江陵城下仍然虚张曹操的大旗,同时让曹仁改扮成曹操的相貌,隔天去各营巡视一圈,用来麻痹城内守军。曹操本人则于三日后亲率四万人马,虚打曹仁的旗帜,分道而进,去取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