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点点头,说你这是持重之论,然而并不符合当前的大形势。倘若周瑜真是全师配合孙权进攻江北,妄图在淮南或者淮东站稳脚跟,鲁肃缩在彭蠡不动,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尾追周瑜,与太史慈呈水陆犄角之势,则有很大机会可以打乱甚至摧破江东的谋划。若等孙、周登上长江北岸,我必要挥师东征,那攻打荆襄刘表的计划肯定就要泡汤啊。
你说以我庐江的水师,可以敌周瑜水师之半,那么这个险就值得冒,我相信以子敬的谨慎,不会把自己真的陷身陷地的。不必去攻击柴桑,周瑜既敢东进,则后方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真能拿下来,我军损失也定惨重。所以还是尾追周瑜,切断巢湖入口为好——你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去跟子敬说吧。
蒋济还待再劝,曹操却摆了摆手,示意刘放送客了。随即曹操召聚文武,通报东方的情况,同时——“命张子布报门而入!”
此前张昭奉了孙权之命——其实也是中了周瑜的算计——前来游说曹操勿伐江东,他怕经过柴桑的时候被周瑜主战的部下扣留,所以不敢走水路,直接从江乘北渡,首先去拜访了陈登,再由陈登遣人将其送至绿林山麓。曹操原本听取了是勋的建议,并没想过多刺激江东,可是既然对方送上门来,苦苦哀求,那便不由得曹操趁机拿大啦。曹操说要我不伐江东亦可,孙权赶紧把人质——兄弟也好,儿子也罢——给送到许都去啊。
张昭说吾主三个兄弟:丹扬太守(孙翊)不久前为奸人所害、乌程侯(孙匡)亦病卒,只有同父异母的孙朗,尚在冲龄,其母不忍远离也——孙将军是个孝子,不忍悖逆母亲之意,所以一直希望朝廷可以宽限些时日,等孙朗成年了,再送去许都不迟。光提兄弟不提儿子,是说连兄弟太小都舍不得放,更何况儿子呢?
曹操闻言,不禁冷笑道:“朗既未遑远行,则权何如?”你说孙朗还小,不便遣送来当人质,那么孙权呢?孙权不小了吧?
言外之意,我当你孙家的大家长还是孙贲,至于孙权?嘿嘿,他要么送弟弟或者儿子来做人质,要么自己放弃基业来做人质,是地盘重要,还是孙氏家族的存续重要,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吧!
张昭反复劝说,曹操只是咬定了我要人质不撒口。张昭无奈之下,只得暂时留在曹营,然后见天儿去拜访荀攸、贾诩等人,请他们代为关说。荀公达每次都盛情款待张昭,追述往事——二人本为旧识——就是不肯在正经事儿上表任何的态;至于贾文和,包括自家生病在内,回回用不同的借口把张昭挡在门外。
张昭是当时江东首屈一指的政治家,但并非是勋一般游说之士,换句话说,不是外交人才,面对如此窘境是一筹莫展啊。可是无法从曹操这儿得到比较好的条件,他就不可能回去战败周瑜,掌握战降的主导权,所以也逡巡着不敢走。最后甚至把心思打到了曹操心腹秘书杨修、刘放等人的身上,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即便如此,张子布终究是老牌的孝廉,天下知名之士,曹操君臣对他一直都很客气。今日遣人召唤,却突然要他“报门而入”,张昭就奇怪啊,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曹操要正经跟我们江东翻脸吗?
心中疑惑,却又无从查考,只得站立门前,长声报道:“闽州刺史张昭,应召而来,拜见丞相。”他当年在孙策手下,职位是长史和抚军中郎将,但这俩职务都只是幕职而已,不被朝廷认可,朝廷给他正式的封拜,就只有一个有名无实的闽州刺史。
侍卫把张昭引至堂上,只见曹操冷然相对,竟然也不设座。张子布那也是傲骨铮铮之人,见此情景,不禁一捋胡须,面斥曹操:“公为大汉丞相,当识礼仪,何以慢士若是?!”
丞相礼绝百僚,再尊贵的官职、爵位,见了丞相都必须先行致礼,可这并不说明丞相可以不还礼,不说明接见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丞相可以不设座席,而让对方始终杵着回话。当然啦,真这么干的丞相也不是没有,比方说——董卓董仲颖。张昭心说你如此轻慢士人,倨傲无礼,难道你想学董卓吗?周瑜骂你是汉贼,我还跟他争辩来着,你要是无缘无故就摆出这么副态度来,那可真是汉贼无疑了!
曹操闻言,“嘿嘿”冷笑一声:“子布既甘为国贼,吾又何必相礼?”
张昭大吃一惊,心说我怎么就国贼了?“丞相此言何意?”
荀攸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心说丞相啊,你明明猜到有七八分,江东兴兵是孙权、周瑜瞒着张昭干的,还要跟这儿耍他,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要被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反正态度也已摆明了,还是赶紧入正题吧,于是把腰一挺,臀部离腿——这意思,我要准备发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