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心说哪有此等计谋,你以为在船底挖窟窿这么简单啊,短时间内就能完成?而且我傻的啊,敌人交付的船只,不仔细检查就肯上去?然而世间很多计谋本便是如此,大道理总能说得通,具体细节问题么——士大夫们一般不会去考虑。他紧盯着韩耀的双眼,语速放缓,语气变得低沉,就跟催眠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即此计,以先生之智,亦必能得。奈何韩忠不允献舟,先生乃未深思也;若其允时,先生难道不可得之乎?”
以你的智谋,你应该能想得到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这计策就在自己脑子里,就差一点点契机,所以才没能向韩忠献言?
韩耀本来就已经飘飘然了,再听是勋这么一说,仿佛果然,这计策以自己的能耐,就断无想不出来道理。只恨那韩忠不纳良言,以至身死城破……他活该!
是勋忽悠完了韩耀,把韩忠的“辽东属国都尉印”交还给他,还给了他一匹马、一条船,以及所需干粮、盘缠,亲自送他上路。等到返回营帐,天都快要大亮了,估计昌黎城中的残敌也都清得差不多了,于是吩咐,进城补觉去!
诸葛亮跟在身边,终于逮着机会询问是勋了:“先生此计,乃可售乎?吾观韩耀,妄人也,恐难为间。”
是勋撇一撇嘴:“公孙康若用此人,不必为间,自然挫败;公孙康不用此人,于我亦何伤耶?吾料若柳毅在,或能见其妄也,今阳仪用事,未必无隙可乘。”反正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要变废为宝,不是真经过仔细筹谋的,成与不成,都没什么害处。
就此进入昌黎城内,是勋自去补觉,属吏们黑着眼圈处理善后事宜,只待主公睡足了,便即启程渡河。其间自然也难免审讯俘虏,虽说对于公孙度去世之事,俘虏们大多一脸的茫然,只是众人先入为主,都没往心里去——如此大事,襄平暂时封锁消息,前线的小卒尚未听闻,也在情理之中啊。
再说那韩耀乘船渡过大凌河,一路打马扬鞭,不日便抵达襄平,请守门小吏帮忙通传,说昌黎已失,韩忠之弟韩之昱怀印逃归。其实当日城破之际,逃散的兵卒亦不在少数,迟早会有人将消息传回襄平城内的,问题他们都没有是勋赠与的舟、马,所以韩耀第一个跑回来。
襄平城内,自然是阳仪用事,正忙着整备物资,调动兵马,陆续往大辽水畔开拔呢,闻讯忙唤韩耀来见。昌黎失守,本在意料之中,韩忠殉难,对于阳仪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问题幽州军数量究竟有多少,兵质如何,想要得到第一手情报,还必须得询问前线逃归之人啊。
韩耀整顿仪容,涤尽风尘,又索要了几口酒吃,即以酒意壮胆,来见阳仪。见了面阳仪就是一愣,心说这人跟韩忠的相貌差得很远啊,怎么说是兄弟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远亲,相隔在三代以上。
当下细问昌黎的战事,韩耀在途中就已经打好了腹稿,开口便道:“幽州军总势不下十万,战兵半之,旌帜蔽天,来攻昌黎。于城下歇兵仅一日也,便推出六十架礟车,并冲车、云梯无数……”干脆把敌人的数量和武器装备全都翻了一倍,还把在城下整备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阳仪闻言大惊,心说根据情报探查,是勋最多只能拿出三五万人来啊,怎么就能有十万了?“其曹操自冀州益其众耶?”是曹操从冀州给他派来了增援的兵马吗?韩耀随口答道:“公言是也,料必如此。”
接着韩耀就说啦,韩忠见敌势太大,不敢出城应战,只得固守,结果仅仅半日,城池即至陷落的边缘。是自己献上妙策,并且主动请令前往是勋营中,欲行缓兵之计——至于献印云云,则干脆不提。
阳仪也不傻,当即皱眉:“是勋多智,此计恐难诓之也。”韩耀本来还想夸口,说自己怎么把是勋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听闻阳仪插嘴,赶紧临时改词儿:“阳公明见,是勋果以我为诈也,即欲斩之,是某故仰天大笑三声,是勋多疑,乃复问之……”
在韩耀嘴里,自己的形象是绝对光辉闪亮啊,就如同后来去曹营献诈降书的阚德润一般——当然啦,那是后世小说家语,韩之昱是从未听说过的。他“哈哈哈”大笑三声,嘲讽是勋不过如此而已,是勋便命士卒将其领回,重新审问。韩耀就说啦,君若允降,既能得辽东人心,又可避免士卒无谓的折损;若不允降,城内千众一心,又无退路,必然死战,你在这城下要是损失大了,还怎么去对敌辽东军主力,攻打襄平城呢?
是勋就问啦,你说你不是诈降,那么以何为证呢?韩耀说我愿意先把城内所拘押的舟船都献出来,你可以派一支兵马监看昌黎,主力渡河,继续挺进——兵贵神速,若能快速突向襄平,定能打公孙家一个冷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