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就下定了背叛袁家的决心,但是眼瞧着老朋友也是老上司这般形貌,许子远不禁唏嘘慨叹,眼圈儿也有点儿红了。
袁绍瞧见他表情悲戚,倒不禁笑了起来:“子远不必如此,人安有不死者乎?”笑完之后,却又长叹一声:“只恨非死于冀州也……”
许攸违心地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主公在,生聚教训,亦可望返回冀州,还望善保贵体……”
袁绍摇摇头:“大限已至,天命难违啊。”说着话又再度望向许攸:“吾知子远之意,吾若死,恐小儿辈即善保幽州而难得矣,况归冀州乎?”
许攸赶紧表态:“吾等必善辅嗣将军,即不能复主公之宏业,亦当保此幽州,公侯万代……”
袁绍突然转移话题:“吾今筑此庄于?水畔,闻有人比之为董卓在堳圬、公孙于易京,是自筹退身之所,可见雄心已消,事不成矣。而唯子远知我。”
许攸颔首:“主公若欲自退,弃旧业而养天年,何不于蓟东筑堡,而乃营之?水之畔??水无常,三年而两泛,人所共知也。主公居于此,为头向浊波,枕戈待警,以示不忘艰危,有卧薪尝胆之意也。”
袁绍有些艰难地轻轻点头,因而问道:“既子远知我,可知吾将以谁为嗣?”
许攸匆匆赶过来,就是想第一时间打听到袁绍的决定,当下试探性地问道:“主公常言显甫(袁尚)最肖己身,今又出显思(袁谭)于外,是欲传位于显甫耶?”
袁绍微阖双目,轻轻摇头:“吾今唤子远来,即请子远为拟命,立召显思归来,以主吾祭。”让袁谭来主持我的丧礼吧,言下之意,是要传位给袁谭了——此言大出许攸意料之外。
袁绍向来宠爱小儿子袁尚,因而借口查看几个子侄的能力,早早地就把老大袁谭给发到青州去了。即便兵败而至幽州,他的方针也似乎并没有改变,让袁谭镇守南面的涿郡,位于抗曹前线,把二儿子袁熙派去渔阳郡南方,外甥高幹派去镇守代郡,光把个小儿子袁尚留在身边——这废长立幼之心是昭然若揭啊。所以许攸就打算着,等袁绍一死,袁尚继位,袁谭铁定不服,兄弟阋墙之下,自己劝说无效,就此灰心失望去投曹操,那还有谁能说我的不是?忠臣令名就此得以保全,身家性命更是无忧,而且在曹操那里还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下半辈子都有依靠啦。
可是谁能想到,袁绍临终前竟突然改了主意,要传位给袁谭——这、这不科学啊!
袁绍再次睁开双眼,正撞上许攸疑惑的目光,于是缓缓地解释道:“无怪乎子远之惑也,乃吾昔日见事不明故。若进而囊有天下,或退而得四州为守,则传位显甫最佳,即显思不忿,亦无可如何也。然今蜷曲一隅,即幽州尚不可全,乃不可如此。设显甫嗣,显思必往投曹,则幽州南门洞开——况以显思志大而才疏,异日必启孟德之忌,亦难全首级,则我袁氏族灭矣……”
袁绍对自家几个儿子倒是看得挺准,袁谭就是那种野心勃勃,然而又没本事的纨绔子弟。在原本的历史上,袁绍一挂,袁尚继位,袁谭立刻起兵相攻,战败以后干脆跑去投了曹操,开门揖盗。可要是他从此就老实跟着曹操干了,袁家还未必会亡,问题他势力才略微有点儿恢复,就暗中写信给旧将吕旷、吕翔,要他们背曹而从己。那俩比他精明,比他看得清形势,直接就把信交给曹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