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摆摆手:“无妨也,孔渠但实心任事,吾心即慰。”杨沛道过了歉后,直接把面孔一板,喝令道:“且带人犯上来!”
时候不大,赵达押着吴质就上堂来了。其实卢洪事先规劝过赵达,说看五官中郎将的意思,此案必然要以驳回论处,你就托个病,别再露脸啦。想当年军中要处斩孙汶,你跟是宏辅就闹过不愉快,后来你又上书弹劾过他,他对你肯定恨之入骨啊,今天他出来作证,能给你好脸色瞧?定然要当堂羞辱于你。
可是赵达却不在意,他说我行得直,坐得正,怕什么是勋的羞辱?吴质之案,虽然没有物证,然而人证充分啊,而且都是我亲自审讯过的,我不登堂,光杨孔渠,他能说得过是宏辅?
卢洪冷笑道:“即卿岂能说过是宏辅耶?”你以为自己的嘴皮子就有多利索吗?赵达却也冷笑:“是宏辅虽擅舌辩,论及天下大事、诸侯纷争,吾诚不如也;然依律断案,吾岂惧彼哉?”他这辈子才审过多少案件啊?你猜他能背出多少律条来?从《九章律》到各“旁章”,我全都倒背如流,不信光靠耍嘴皮子,在断案上他就能赢我!
“即孔渠欲宽放吴质,吾亦不肯!”
第二十八章、便有如何
赵达是特务,也是酷吏,而且他跟杨沛一样,都是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徇私的那种。然而虽然同样都秉持着自身的理念,他跟杨沛也有区别,杨沛只是崇尚严刑峻法,认为不如此不足以澄清世道,哪怕因此而枉杀无辜,也在所不惜。赵达呢,他的理念很简单,就是喜欢杀人。
别说是勋了,哪怕是曹操不让他杀人,赵达都必然立刻愤然挂冠而去。
相比起来,卢洪属于无节操那一类,他没有自身的理念,只是简单地做好本职工作而已,曹操安排他做校事,让他去咬人,那他就张开嘴去咬,让他去杀人,那他就磨快了刀子去杀。可是万一觉着这回咬得不大对,可能会危害到自身,卢慈范也会毫不犹豫地把牙口合上——事先给是勋透信儿,就是这个缘由,他觉得此案肯定会牵扯到是勋,而以是勋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必然不会就此倒台,那么……从此结下深仇大恨,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虽然这仇应该是赵达跟是勋结下的,然而同为校事,自己又曾经跟是勋有过主从之谊,到时候会不会迁怒自己呢?卢洪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他就是曹操的一条狗,而是勋是曹操的重臣,重臣即便有罪,也得考虑政治环境、政治影响,即便再残暴之主,也不是说逮就逮,说杀就杀的,然而狗么,只要主人一时不爽了,想杀就杀,绝不会手软。
所以卢洪事先便去秘密地给是勋通风报信了,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关靖听说了此事,才会笑道:“吾知之矣,此乃故与赵达相隔也……此人可用,主公乃可留意之。”至于什么跟吴质为故识,不忍见他无罪被戮,都只不过托词罢了。
其实就此而论,有理念、有节操的赵达和无理念、无节操的卢洪,究竟谁才更可怕一些,才更招人恨呢?所以有自己成熟理想、理念的希元首是恶魔,只知追权争势的政客邱胖子却是英雄……
话说卢洪劝赵达不要去自取其辱,赵达不肯听劝,一意孤行。卢洪心说随便你好了,反正我话已经说到了,也尽了同僚之谊,你自己要去作死,我也没义务死活拦着……你真当是宏辅是吃素的,不熟悉律法?我早给他递过消息,他肯定预做了功课呀。再说了,相关律条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也不知道你赵某人是不是瞧出来了……
赵达押着吴质等在堂下,只听刺奸令史杨沛一声呼唤,便揪着吴质的枷锁,大步迈至堂前。是勋定睛一瞧,吴季重这样子可真惨啊,一身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脸上有瘀青,身上带血迹——肯定没少挨揍啊,只是或许是为了过堂,没有上重刑罢了。
吴质精神颓唐,扛着一面大枷,来到堂上,也一眼就瞧见是勋了,当即俯身行礼。是勋赶紧伸手虚搀:“季重不必多礼。”他心说那么沉重的枷锁,你别一弯腰当场撅在那儿。
杨沛按照惯例,吩咐道:“先去了枷锁者。”当即有小吏过来,给吴质开锁卸枷。等到木枷一撤走,吴季重当即把腰挺了起来,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昂然而立——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是勋能到这儿,自己必然不会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