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被杀的消息传到许都,曹操表面哀痛、遗憾——终究他跟祢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并且也确实欣赏祢衡的才华——其实心里开心得不得了。祢正平狂放无忌,在都内没有太多朋友,只有孔融、杨修与他交好,然而杨修明白曹操的心思,不敢为祢衡叫屈,孔融却跳将出来,建议朝廷下旨,切责刘表,并惩处黄祖。
可是曹操说了:“此前刘表郊祀天地,因卿之言而为其隐,不诏责之,况今仅杀一士人耶?”当初刘表那么不象话,你说为了朝廷的威信考虑,都不宜宣扬,今天你倒想起来要谴责刘表了?哈哈,孔文举你也有今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滋味可真好啊!
孔融当然有言辩驳——他总是有理,没理也能搅三分——说郊祀天地是有觊觎神器之意,朝廷若明宣此事,必会导致威信下降,甚至引发分裂,所以我不主张责罚刘表;诚如曹公所言,杀祢衡这事儿不大,但正因为不大,才好借机敲打敲打刘表,而刘表也绝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公然跟朝廷翻脸啊。
曹操一撇嘴,说你说得轻巧啊,你不是还要朝廷下诏惩处黄祖吗?黄祖是刘表的心腹,就不怕刘表会为了黄祖跟朝廷翻脸——“吾尚致力于北,不宜龃龉于南也。”曹操那时候正要去冀州跟袁绍决战,所以就一口把孔融的提议给回绝了。
是勋今天,趁机把这事儿给提了出来,问孔融,你不想为祢衡报仇吗?呆在朝中,怎么可能达成心愿?你要不要直接去劝说刘表,惩罚黄祖?
是勋这是欺负孔融对荆襄情状的不了解,以及个人政治智慧的低下了。正如曹操所言,黄祖为刘表心腹,又是荆州大族,刘表会为了个祢衡,为了你帮祢衡喊冤,就惩罚黄祖?要是没这本事,你说不定就触怒了刘表,他或者将你拘押起来,或者将你软禁起来,不再肯轻易放你还都(杀你肯定是不敢的,他连祢衡都不敢杀呢,即便把你扔给黄祖,黄祖也不敢真动名满天下的孔文举);要是有这本事……刘表、黄祖反目,那对朝廷也是有利的呀!
孔融这种人呢,就是“心比天高”,对自己的能力缺乏清醒的认识,总觉得只要把本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自然海清河宴,天下太平。所以听了是勋的话,孔融倒真的动心了——“即以吾之唇舌,为正平复仇!”
是勋添油加火地反复怂恿,孔融最终彻底被他给说服了,但是提出三个条件:其一,请是勋上奏朝廷,遣使吊祭赵岐,然后他再请命承担此事——要是自己提议,自己出使,未免太露逃跑的痕迹;其二,要是勋向曹操或者荀彧建议,请下谴责黄祖的诏命来,他好持之行事;其三,在暂别许都的这段时间,请是勋帮忙照顾自己的家人。
是勋自然满口应承,夤夜告辞而去,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去丞相府上,向曹操禀报此事。曹操说这都好办,宏辅也别你提议吊祭赵岐了,我让郗虑来干——赵岐也是经学大家,为他身后事请诏,这是大长名声之事,郗鸿豫定然求之不得啊。
是勋心说老曹你还真是腹黑……郗虑和孔融最近势同水火,只要是郗虑所主张的,孔融必定反对,没理也要横搅三分,你故意让郗虑提议,是打算好好瞧瞧孔融捏着鼻子请命出使的德性吗?咱别再节外生枝了行不行?
“孔公执拗,主公素知也,若使鸿豫上奏,或其不允,奈何?”孔融要是一时牛脾气上来,那我的所有谋划不全都泡汤了吗?“勋意使许仁笃为奏,如何?”许慈如今已经不在太学当博士了,被朝廷任命了一个新职务,称为“学士”,掌典礼、编纂诸事,隶属于太常,他老兄在郑门弟子中本来就是郗虑一党,让他上奏,郗鸿豫不会反对,孔融也不会赌气啊。
曹操“哈哈”大笑道:“宏辅知我也。”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办。至于孔融提的另外两个要求,下诏谴责黄祖可以,反正我现在也不怎么怕跟刘表翻脸了,正好趁机敲打敲打他,就让文若以尚书台的名义拟诏吧。照顾孔融的家小也没问题,我即便要杀孔融,也没有罪及妻孥的道理啊。
是勋心说在原本的历史上,你就是罪及妻孥了,前阵子有人提出恢复肉刑,还要扩大连坐法,你不是很赞同吗?要不是群僚纷纷表示反对,你就直接以相府名义下诏了啊——我当时人虽然不在许都,事儿可是全都知道的。
终于大致解决了孔融的问题,是勋长出一口气。接着在相府办了一天公务,黄昏时分返回家中,才进门,曹淼就匆匆迎了上来,第一句话:“大人将归矣!”
曹淼之父、是勋的老丈人曹豹,此前一直率军驻扎在桃林塞,以阻断动乱的雍州与太平的司隶之间的联系。不久前马超挥师平定关中叛乱,于是朝廷下诏,加曹豹辅汉将军衔,命其返师许都。这事儿是勋早就知道,也跟曹淼打过招呼,可是今天接到了曹淼递上来来的家信,却不禁紧锁双眉,沉吟不语……
曹淼在旁边儿不停地嘀咕,说到时候丈夫你应当亲往相迎啊,是勋支吾点头;曹淼又说应该帮老爹在许都置办产业,这事儿我来办即可,是勋继续支吾点头。曹淼也逐渐瞧出不对来了,质问是勋道:“夫君何所思?大人归来,可有何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