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内第一个要害部门是皇宫加尚书省,第二个要害部门则是司空府。不过司空府中还有祭酒郭嘉、军师荀攸坐镇,这俩是不用跟着去谯县奔丧的,外加曹操亲自遴选出来的宿卫,也大可以放心。唯独不放心的是城防守卫,按旧制,守备京师的北军五校统归中尉也即执金吾负责,而新任的执金吾乃是贾诩贾文和……
曹洪说啦,北军五校全都是咱家从兖州带出来的老兵,贾诩所统的华阴兵,都给分割拆散了,他麾下部曲不足百人,有何可虑?是勋心说换了别人自然无虑,但是贾诩嘛……这要是原本历史上的贾诩,他也不用担心,可如今的贾诩就是遭自己算计,走投无路才归的曹操,其人真实的想法,真是谁都料不准啊——
“贾文和足智多谋,不可轻觑!”
曹仁皱着眉头,说咱明天就要走,这临时的换执金吾或者现往里安插人监视贾诩,恐怕都来不及啊——“各路屯军,都在许都左近不远,是否急调数部入京?”诸曹、夏侯统率的野战军,就驻扎在许都城外,临时往城里调,一晚上应该够用啦。
荀攸摇头:“京师无警,遽调外军入城,是反示弱且授人以柄也。”曹操前脚刚走,曹家军后脚就进了京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朝中不稳啊,那连原本没异心的人都难免要多留几个心眼儿啦。原本就有异心的人呢,不正好趁机揪住曹操的把柄,说他有不臣之意吗?
曹洪说管那么多干嘛?我才不管别人什么心思呢,想归想,只要震慑得他们没胆儿做就成!这要再往后推十年二十年的,等平灭了袁氏,曹操说不定就真听了曹洪的话了,但目前他还必须紧紧裹着大汉忠臣的外衣,所以把眼一瞪:“子廉,休得胡言!”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环视众人,突然点名:“卿可往贾诩府上,探其真意。”
散会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群身着麻布丧服的官员陆陆续续出了曹府。是勋带着曹淼落在比较后面,仆役赶了马车过来,他先扶老婆上车,然后自己揽着车厢后的皮带,轻捷地朝上一跳——
“扑通”,堂堂是宏辅脚下一滑,一个跟斗就倒栽了下来,摔得他抱着腿直哼哼。
正送客出门的曹政见状大惊,赶紧招呼仆役过来扶起,把是勋架上了马车。是勋痛得直吸凉气,曹淼赶紧吩咐仆役:“速去请医士到家中来,为侍中诊治。”
马车匆匆地返回是府,连人带车就进了内院了。进院以后,曹淼搀扶着是勋下来,躲进内室。时候不大,医士到了,进去诊断了不到半顿饭的时间便退将出来。门客们堵在内院外询问情况,医士说:“无忧也,侍中不过普通跌打损伤而已。见已敷了药,三五日便可行走如常。”
第二天一早,曹家班众人就纷纷离开许都,前往谯县奔丧,就中独缺侍中是勋的身影。都内传说,是勋堕车而伤,司空请其稍歇几日,待伤愈了再启程不迟。素来交好的官员纷纷上门探问,就见是宏辅仍然裹着细麻丧服,扶着几杖歪坐,左腿直挺挺地伸着,一名仆役帮忙按揉。不管谁来,是勋都是先告罪,为自己形象之无礼致歉,然后告诉对方,说我这是小伤,暂且不能挪动,不过三五天就好啦。
可是到了晚上,是府关闭大门以后,曹淼过来通知说再没客人上门了,是勋“嗖”的就从席子上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连走三圈儿,活动活动腿脚,然后苦笑道:“不想竟要用苦肉计。”
可是没有办法,这是曹操吩咐的。昨天因为曹丕一句多嘴,曹家班开小会,其实除了郭嘉之外,谁都不觉得诸曹、夏侯这一离开,许都会出什么大事儿——说也奇怪,郭嘉你是搞情报的嘛,要是没得着什么消息,你应该比别人更踏实才对啊?是勋素来是佩服郭嘉的智谋的,又觉得这家伙不会是有啥特别的直觉吧?所以一力主张要小心从事。曹操素来多疑,听他们这么一说,心里不禁也有点儿含糊。
可是已经赶着忙着让朝廷敲定了服丧的时间和送葬的恩赐,虽说才下决定明日便去奔丧,但估计许都城里的流言就已经起来了,要是多耽搁几天,他曹司空这孝子的形象就要打折扣。汉代以孝治天下,东汉因为儒学的盛行,更是把孝道提升到了士人品德的最高位,原本官员守丧三十六日逐渐转变为守丧三年,就是明证。所以曹操可以不拘一格选拔人才,不在乎手下人是不是孝顺,但他自己可不敢逆潮流而行。
再说了,曹操本人就是举过孝廉的嘛,俗谚云:“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他因为当官儿而被迫跟老爹分隔两地,那还有情可原,要是老爹病逝了不及时去奔丧,肯定会被古板的士人们嘲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