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听了这话就不禁心里小小一哆嗦。于是让管巳把甲展开来,他先试穿——这套盔甲是由皮片组成的,最大的皮片在胴部,有巴掌大,小的在头部和肩部起连接作用,只有一指多宽、一寸多长。所有皮片都涂着黑漆,以大红色丝线编缀,红黑两色相衬,就显得又庄重,又神秘——是勋心说,怪不得汉人惯穿的祭服就是这两色儿,就连常用的漆器也是这两色儿,瞧着确实漂亮。
整套防具,部件还挺多,在上有盔,盔顶插着三支染红了的雁羽,中间是胴甲,高高的盆领,两侧是筒袖,最下面是左右分开的甲裙,方便骑马。管巳表示,已经派人去城里铁匠铺子订了铁甲片,不过这回来不及装上了。是勋心说这就挺沉了呀,再加上铁片儿,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没想到小罗莉还挺有先见之明,这回要押粮上前线,是勋终于可以披甲着盔,穿戴起来了。穿完了跑井边左瞧右瞧,就觉得……还是不够威风啊,赶明儿老子真的有钱了,就亲自设计一套后世的铠甲出来,比方说……明光!那玩意儿穿上才威风哪。啥,你说明光更沉,没关系,我全用皮子,一两铁都不加上,反正只求漂亮,我又没打算真上第一线去。
四千多石脱了粒的粟,还有少量豆、苴(雌麻)和面粉,搁两千年后就是小三十万斤,再加上路上食用的干粮、蔬果,使用的帐篷、器具,大车小车装了两百多辆,动用民夫也有两百多人。是勋瞧着这长长的队列就发怵,心说人家上万乃至数十万石粮草是怎么往前线运的?这打一仗光民夫和牲口就得动用多少啊,果然打仗是烧钱的买卖哪。
成阳县内的兵卒不到三百名,是勋点起一百个,都发给了最好的装备——其实也不过每两人有一件马甲大小的破皮甲而已。最后临上路了,他才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得打个旗号才行哪。可是打什么旗呢?这年月没有国旗、军旗,旗子上千奇百怪描什么花的全都有,完全起不到辨识作用。写字吧,理论上得写“汉”,可他喵的除了到处流蹿的黄巾和南匈奴以外,现在哪支军队不是“汉”军?写“曹”字吧,又太过直白……琢磨了半天,干脆让人连夜赶工,在红旗上绣上“成阳粮运”四个隶字。
就此上路,一路无话。不能说是勋不警惕,终究乱世还没有平定,曹操入据兖州的时间也不长,更何况有一多半儿路程还得在豫州地面行进,敌军是不会遇见啦,可是山贼、土匪的,相信满地都是。理论上而言,这支一百多人的官兵,瞧着不算精锐,可也个个手执利刃,一般山贼不敢来招惹,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要是过于疏忽,说不定哪个不开眼的,或者饿晕了的山大王就会冒死来冲上一把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所以是勋赶路的时候,不管有多沉重,有多气闷,都绝不摘盔脱甲,而且强(?)弓在手,利箭在壶。他时不时地跟老天爷打商量:“秋收的时候你挺给我面子,表现不错,值得表扬。所以请一定把这份善意保持下去,让我一路高高兴兴上班去,见了曹操,观赏一番古代战争,然后再平平安安回家来。拜托,拜托。”
可是没想到当进入梁国境内,到了一个叫卢门亭的地方,正走着呢,突然就听见附近林中起了一通急鼓。是勋抬眼望去,就见一面“袁”字大旗直朝己方卷了过来。他不禁暗叫一声不好,霎那间便感觉到了来自老天爷的全部恶意!
第二十章、的卢妨主
卢门亭在梁国国都睢阳以东三十多里外,地形很简单,一条直通南北的小路,路旁是大片才刚抛荒了的土地,还有一些荆棘、灌木,以及几处稀疏的乔木林。照理说,这就压根儿不是一个打埋伏的地方,所以是勋虽然已经提高警惕了,却也没想着往这附近派出侦骑去——再说了,他也没有侦骑,全队的战马只有他胯下那一匹,其余全是步兵。
所以鼓声一响,“袁”字大旗一亮明,就吓得他一个哆嗦,差点儿没从马背上出溜下地。再打眼一瞧,就见乌压压的不知道多少战马先后从林子里蹿将出来。他本来还不怎么信的,这大后方怎么会有袁军呢?再一瞧全是骑兵,心说完,是袁术骚扰曹操后方的游骑,一般这种队伍都是精锐,只要有个十来人,自己这一百多步兵就压根儿不够他们踩的,更别说一眼瞧过去,敌军数量就不比己方少啊!
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完蛋,粮草保不住了。第二个念头是:保不住就保不住吧,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还存疑了,谁还有心思去管粮草!当下就觉得一股豪气从膻中气海涌将出来,直冲向四肢百骸,不禁坐稳鞍桥,怒喝一声:“跑啊!”身先士卒地拨转马头,朝着来路是转进如风。
只听身后传来阵阵的喊杀声——那是敌兵,还有阵阵惨呼声、告饶声——那是自己的部队,以及可怜的民夫。是勋根本连头都不回,只管伏身在马鞍上,策马狂奔,可是跑了一阵,不对啊,照理说已经离得敌人挺远了,为啥耳中听得的马蹄声还这么驳杂呢?
他大着胆子,就在疾驰的马背上勉强双脚踩镫,扭过腰来,朝身后瞥了一眼。这不瞧还则罢了,一瞧之下,吓得他是魂飞天外。原来只见一员敌将骑着匹高头大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是勋心说你劫粮就劫粮吧,老追着我干嘛?这可不是在战场上,这是在我们大后方唉,对于你来说是敌境唉,你又怎敢穷追不舍?就不怕把自己也陷入到险境当中去吗?
他也就朝后瞥了一眼而已,敌将的形貌就跟拍照片似的,“咔嚓”一声投射进了心中,但要等把眼神儿错开去,重新坐稳了狂奔,才来得及在心里对照片加以解析。所以说,倘若没有看花眼的话,追在身后那是一员年轻小将,估计跟自己年龄差不太多——虽然嘴唇上、下巴上就已经生出不算稀疏的胡须来了。
此将头戴一顶铁兜鍪,身披这年月最先进的鱼鳞铁甲,但是估计是为了方便活动,没装筒袖,只有披膊。跟自己红黑两色的皮甲不同,对方的鳞甲是红白二色,厚重感稍逊,但映着日光是熠熠生辉,威风劲儿要足量再加三分。他盔顶上没插羽,却系着斗大一朵红缨,肩项上也系着大红色的披风,随风翻卷,胯下黄骠马,掌中一支怒长的铁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