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是勋是跟管亥并排坐在那顶破洞漏风的大帐外面——他们是真正的“坐”,而非跪坐,岔开两条腿,屁股贴着地面——望着几乎漆黑一片,只有寥落几点火光的营地。是勋越想就越觉得心境悲凉,而自身可悯。于是他把身子朝后一仰,双手支撑着地面,仰望无垠的星空,淡淡地回答管亥的问题:“我要是说因为你治好了我的哑病,所以一次再一次地报恩,你信吗?”
管亥转回头去,目光散乱,也不知道在望向哪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口道:“你说是就是吧。你救了我的命,还救了大家伙儿的命,你说啥就是啥喽。”
“我救了你的命,可没有救大家,你们迟早还是会降的,当然前提是先砍了你的脑袋……”是勋继续仰望星空,他跟管亥两人既象是在对话,又象是在自说自话,“可你要是死了,令爱……你闺女管巳得伤心死……”
“她对你没恩哪,她还捉过你,甚至用箭捅过你,”管亥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女儿的命,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啊。”
“管巳十六岁了吧,等你们安定下来,安心种地,你就得把她给嫁出去了吧……”是勋深吸一口气,干脆摆明了说,“不如嫁给我如何?”
“嗯?”
是勋咬咬牙关,重新坐直身体,转过头去,借着璀璨的星光,仔细观察管亥脸上的表情:“我刚刚定了亲……你知道咱们门第悬殊,我是不可能娶管巳做正室夫人的,但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了她,绝对不会有负于她。那亲事是长辈所定,我无法自主,但我对你闺女,那是……那是真心实意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或者对你们的中黄太乙发誓,你叫我对谁发誓都行!”
他已经很努力地挤出这些话来了,但是很可惜的,管亥的脸上丝毫表情也欠奉,仿佛是勋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一般。是勋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管亥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言道:“我不想让闺女出嫁,我希望她一直能够陪在我的身边,当然啦,那是不可能的……你没有当过爹,不明白我的心情。所以啊,我不管,你自己跟她说去,她说行就行了,我也没有法子……”
翌日继续受降,管亥和另外十几名黄巾首领最后出发,由是勋陪同,被一整队曹兵押解着,进曹营来见曹操。虽然已经答应了饶过他们的性命,但是传统流程还是要走,门面活儿还得要做,所以他们全都反绑了双手,垂着脑袋,报名进入大帐。进帐后立刻跪下,按照是勋事先教好的说:“某等无礼,冒犯了曹公的虎威,特来请罪。”本来是勋教他们说“某等叛逆”,但是管亥临到投降也要再坚持一把,说:“我们是降曹,不是降汉,我们是为了打一个太平天下出来,说什么‘叛逆’?”所以只好改成“无礼”了,那意思是:我们造反对不对的另说,但不该跑来侵犯你的兖州,还请恕罪。
曹操赶紧下座来双手虚搀,说:“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汝等既然诚心来降,以后就是曹某的子民。”关照卫兵:“送他们出去,解了绑缚,赐予酒食,好生款待着。”同时悄悄地使个了眼色。
是勋正好瞧见他的眼色,不禁大吃一惊!
第二十九章、裸身而来
管亥等人被推出大帐去了,是勋脸上不禁露出了惊骇和恼怒之色。曹操明白他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宏辅不要疑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我只是让兵卒们好好看住了管亥他们,别让他们偷偷跑了。”
是勋瞧瞧曹操的眼睛,算是勉强相信了——这时候管亥这头“猪”已经入了虎口,他就算不相信,那也没办法再扭转局面啦。
这回受降的时候,曹操安排在各方围堵黄巾的主要将领、幕僚,也大都赶了回来,当下曹操拉着是勋的手,就给逐一介绍——有治中从事毛玠、东郡从事吕虔、济北从事李乾,这些是兖州刺史系统的属吏;还有别部司马厉锋校尉曹仁、别部司马曹洪、折冲校尉夏侯惇、军假司马陷阵都尉乐进、军司马于禁,再加上任峻任伯达、戏贤戏志才,这些是行奋武将军系统的部下。
是勋跟他们逐一见礼。他最想见到的,其实是那位著名的“荀令君”,但可惜并不在座——估计还在东武阳帮曹操镇守着大本营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