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却是对顾君恩甚为客气,一直将其送出端礼门外。顾君恩跟随李自成将近二十年,在大顺军中资历和威望颇高。早年李自成被困车厢峡,便是顾君恩定下诈降之计,骗过了陈奇瑜,这才逃出生天。后来又献策取陕西,以为霸业之基。定略三边,这才攻克京师。如今年纪大了些,前些年又患风疾,身子头脑大不如前,这才渐渐从议事中枢隐退,但李自成却是对其人甚为信任。每有大事,总是让他也参与进来,以备咨询。
顾君恩此人虽然身子羸弱,但却是知进退、晓利害,眼见着牛金星和宋献策圣眷正隆,也有意退让,在朝堂中从不发表建议,也从来不与身为丞相的牛金星顶撞,也因此。牛金星对其也是十分客气礼让。
牛金星和顾君恩出了端礼门,两人的马车也都在宫门外等候,牛金星要搀扶顾君恩上车,顾君恩却是执意请牛金星上车先行,牛金星无奈,这才笑着拱手作别,上了车扬长而去。
顾君恩看着牛金星的马车走远,没来由的长叹一声。这才在自己的家仆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夫挽起一个鞭花,马车缓缓前行。
车中的顾君恩斜倚在车臂上。眼睛微阖,看似在假寐,但口中却是轻轻说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命制将军总督陕、豫之军。不过后来又下了诏旨,命牛金星监军,刘宗敏等人也都有密旨。制将军此去恐怕并非好事。转告你家主人,务必小心!”
车夫并没有回头,甚至于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轻轻颔首,继而打马扬鞭。马车顺着宫城外的马道疾驰而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宋献策却是不敢耽搁,直接来到李岩府中。
李岩在家休养了两月有余,身体早已是将养恢复,但因为当日里牛金星的话和之后李自成对待自己的冷漠,却是心中满怀郁郁,因此将后营军务交托副将杨翻之后,便一直呆在府中,平日里连门都不出。
宋献策喜气洋洋的宣读完圣旨,李岩在沈策的搀扶下起身,将宋献策由院内迎入到书房,便派人前去后营给杨翻送信,让其整顿兵马,准备即日便出城赶赴前线。
“说起来,陛下还是抹不开这个面子!”宋献策一脸惬意的喝着茶,“林泉,你是没看到牛金星那小人刚刚的嘴脸,任他智计百出、舌如莲花,恐怕也没想到陛下能当机立断的请你出山主持大局。时局如此,陛下也是再无良策,只能依靠你我了!”
李岩没有说话,一脸凝重的独自品茶,一旁的沈策却是开了口,“请恕在下直言,恐怕献公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宋献策一愣,如果是旁人这么说他,宋献策肯定是要当场发作的,但沈策却是李岩身边的谋主,断事献计从未出过差错,李岩对待其格外的尊重。因此宋献策并未生气,只是放下了茶盏,开口问道:“沈先生为何有此一说?”
李岩却是一抬手,制止了沈策再讲下去,而是问宋献策,“兄长,前日里我上疏请陛下与南京、山东联络,共抗满清,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宋献策却是苦笑,“林泉,不是愚兄说你,这样的谋划陛下可能接受吗?我大顺军攻城略地,大明藩王宗室不知杀了凡几,就连崇祯皇帝也是死在咱们的手中。朱平安还有南京朝廷会和咱们联手抗清吗?这仇怨已经是化不开的,要不是愚兄在陛下面前辩解,恐怕前日里陛下的申斥就会送到你的府上啊!”
听了这样的话,李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壮的神色,“清军来势汹汹,两路合击。我大顺上下却是各怀心思,各自为战,山西失陷,便是诸部毫无战意,缺乏统一指挥所致。如今清军多铎部已经进抵潼关,稍有差池,咱们便会被两路清军合围在陕西之地。我大顺看似有带甲数十万,可其中的能战之军还有多少。精锐早已葬送在山海关一片石和河北之地,如今靠着四方收拢的流民难道就能抵挡清军的虎狼之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