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十里,还半个时辰?”福王惊天动地地叫起来:“再等上片刻,寡人就要热死过去了。马大人,孤在淮河边上吹吹河风,吃吃河鱼多爽利,又何必大热天跑泰州来?”
这样的对话,马士英在这几天里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耳朵里都磨住茧子来。实在太热了,汗水已经将他的官服彻底沁透,偏偏他又要做出一副威严模样,只能生生忍耐。此刻听到福王又在抱怨,只得无奈地正色道:“福王,大行皇帝殉国,国内无主,留都那边一盘散沙。此,正值朝廷重建的紧要关头。俗话说得好,人无头不行。若福王不早些去南京,耽搁下去,国事也不知道会糜烂成什么样子。”
“什么人无头不行,孤就不信,没有了寡人,留都还群龙无首了?想当年,神宗皇帝几十年不上朝,这国家也不见亡了,寡人就算是迟一阵子去南京又有何妨?”说到这里,福王满口埋怨起来:“马大人,依孤看来,淮水边上风景极好,正是休闲纳凉的好去处,本该等到秋凉才启程到南京的。这么急地赶路,生生磨死寡人了!”
江北诸镇纷纷倒戈拥立潞王,形势顿时变得险恶起来。虽说只要牢牢地抓住孙元,就能将局面彻底扭转过来。但马士英心中还是异常不塌实,一是他还摸不准孙元对于福、潞二藩,究竟是什么态度。虽说自己和孙元私交甚好,可这种事情直接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谁知道孙元最后会将筹码押到哪一方。
孙元这人,马士英是非常了解,这就是个活脱脱的实用主义,利己主义者。对扬州镇有利的事情,他比谁都上劲。如果没有任何好处,他会毫不犹豫的装聋作哑。
如今,卢九德和他马士英已经输得彻底,孙元乃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断断出不得差池。
二是时间实在太紧迫了,高杰和刘泽清、刘良佐已经联名上折子拥立潞王,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兵临南京城下,以武力将潞王扶上皇帝宝座。而且,此刻去接潞王的官员只怕已经上路了,潞藩如今正住在杭州,在距离上并不比福王远多少。如果再拖延下去,让潞王早一步进了留都,得继大宝,一道圣旨下来让福王回淮安就藩,福王去还是不去?
所以,这一路上马士英都连连催促福王的车驾快些,再快一些,内忧外患,叫他足足瘦下去一圈。偏偏福王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王爷幼稚得令人发指,一路不是抱怨天热,就是抱怨饮食,或者说累了,不想走。
现在眼见着已经到了地头,他还在说这种不省事的话儿。
马士英心中想着等下见了孙元,也不知道这个孙太初肯不肯甘冒血海干系陪自己一条道走到黑,正焦躁,顿时就发作了。
他铁青着脸喝道:“福王这话说的是慎,其中厉害王爷难道还不明白。此事亦速不亦迟。若是迟了,走到潞藩后头,这大宝就要旁落他人了。”
福王没看到马士英的脸色,又叫道:“不就是皇帝而已,谁稀罕,就算做了又有什么好处?潞王要做,就让给他好了。我热得实在遭不住了,寡人不要去泰州!”
“胡闹!”马士英彻底爆发:“皇位可是能让的,当年先福王就是将皇位让于光宗皇帝,以至让神宗皇帝大失所望。当然,这是先福王的贤德,马士英也不便评论。可如今,大行皇帝已经殉国,血裔都已经陷入贼人之手。以亲以德,福王伦序当立。若千岁再耍小孩子脾气,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神宗皇帝。还有,王爷高风亮节要让皇位,固然让人景仰。可人心难测,别藩得继大位,只怕未必会念这分情谊。若真如此,马士英即以一死殉之!”
说罢,就狠狠地朝福王一挤,硬生生在那座肉山边上挤出一个位置,正襟危坐。
看到马士英已经扭曲的脸,福王被吓坏了,张大着嘴巴,良久,才讷讷道:“寡……寡人又没说不当皇帝,马大人又何必如此,实在是太热了……要不,让孤出车去走几步,透透气。”
“要出车透气,可以,先正衣冠。”马士英目光落到福王半裸的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