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关的,你老这么干可不地道。别以为你也姓关,咱们看到关公的面子上,就会不找你说话。直娘贼你好生可恶,不就是说书说得好听罢了。可他娘的,你每次只说一壶茶工夫,多一些时间都不肯。咱们花同样多的钱,去别家茶舍,怎么这也能听上一个时辰。”一个性子急躁的粗鲁客人顿时拍案而起:“凭什么一样多的钱,到你这里听书就要打个折扣?”
“对对对,直娘贼好生恼人,今日无论如何你得将这段说完,否则没完!”有人起头,大约是平日间众人已经忍关先生很长日子了,如今有人领头,立即将胸中怒气爆发出来。
毕竟都是贩夫走卒一类的粗人,一时间,拍桌子的拍桌子,打板凳的打板凳,形势一发不可收。
听到大家的骂,茶馆老板连连拱手,不住赔笑。
左右都是认识了一辈子的街坊邻居,既然老板态度如此之好,大家的怒气稍有平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姓关的说书先生却咯咯地冷笑起来:“我说一壶茶工夫,别人说一个时辰又如何?其他人说得算个屁,能听吗?也就哄哄你们这些驴耳朵罢了。岂不闻,宁食仙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别怕你们现在闹得凶,还说什么以后再不听老夫的书了。不信咱们走着瞧,过不了两日,尔等都得屁颠屁颠地给老夫滚回来。”
此话引得众人一阵大哗,有人甚至挽起袖子捏着拳头要冲上去,准备给这个讨厌的家伙一通老拳:“姓关的,别以为你有秀才功名在身,咱们就不能揍你!法不责众,打了也是白打,就算报到顺天府,官府拿咱们也没辙!”
“对,揍这个老小子,竟然骂我们是驴,今日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茶馆老板大惊,一想到等下打起来,自己的家什不知道要被摔怀多少,再看那关老先生瘦得更弱鸡一样,保不准就会死在这里。真出了人命案子,倒霉的还不是自己。这间茶舍不但开不下去,搞不好自己还得在牢房里呆上几日。
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不住伸手去拦众人:“各位各位,关先生就是脾气坏些,得罪各位,你们也不要同他计较。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遭吧!”
就在这个时候,那关先生的咯咯声笑得更响。那声音直如一把刀子刮在琉璃瓦上,尖锐得让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们要一个时辰的书,好好好,既如此,那老夫今日就再说一段好了。”
这一声尖笑,让众人安静下来。
定睛看去,却发现关先生那张脸上的伤疤已经扭结成一团。
他那张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横七竖八都是伤痕,也不知道是因何受伤。大约是后来养得不好,伤口处长了不少赘肉,如一条条巨大的蜈蚣在面上扭结盘旋。多看上几眼,就叫人心头发寒。
这个关先生是一年前来京城的,听人说他以前是顺天府良乡人,是个有秀才功名的寒门。家中尚有老妻和一子一女,平日间靠给人授馆做教书先生为生。崇祯九年建奴南侵时,老妻被人杀了,他和一子一女也被建奴俘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关先生却从敌人手中逃得一条性命回来了。
不过,因为面容尽毁,也没人肯请他去做教书先生吓着孩子。无奈之下,关秀才只得去寻在京城衙门里做事的同窗,看能不能找个糊口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