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自已到廷尉大狱里反思去!”天子指着鼻青眼肿的燕王跺足大骂。
燕王抱头鼠窜,灰溜溜的象逃也似的出了前殿,连谢恩都忘了。他在一路上已经预料过天子会发火,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动之以情,哪怕搬出早死的母亲来,也要救他饶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当他真的面对着暴怒的天子时,他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敬畏,敬畏得能求情的话都不敢出口。一路跑出建章宫,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已经逃过了一难,天子既然让他去廷尉大狱反思,那就是不要他的命了,对担心了一路的他来说,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燕王摸着脸上被天子两戟杆抽出的青瘀,庆幸不已。
天子老泪纵横,失声痛哭,他一辈子不服输,那么多强大的敌人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那么多聪明狡黠的权臣,都被他整治得服服贴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子,就是这人世间的主宰,除了长生不老的愿望一直渺茫之外,他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连一个成功的父亲都不是,更谈不上是英明的君主,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育好的人,又如何能够奢望教育好千千万的臣民。
失败啊,朕的这一生,真是失败。
“大父——”刘进见天子失魂落魄,生怕他一口气背过去,有些担心的叫道。
“进儿,大父累了,你先回去见见你的阿翁。”天子觉得浑身无力,他收了泪,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和声对刘进说:“等大父的身体好些,你再来给大父讲讲此行的收获。”
“唯。”刘进见天子的脸色确实不好,连忙应了。天子在郭穰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回了寝宫,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脚步沉重得象是在地上拖动,缓慢而凝滞。刘进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几个月不见,曾经英明神武的天子一下子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刘进有些不祥的感觉,或许大父真的熬不到七十岁了。他忽然一惊,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卫士,连忙低下头,匆匆的出了前殿。
正逗着孙子、陪着皇后聊天的太子看到又黑又壮的儿子时,也吃了一惊,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过头对皇后说:“母后,你看看你的孙儿,几个月不见,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卫皇后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牙,抬手将刘进招到身前,抚着他的头笑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进儿啊,你跟着你风叔几个月,平添了几分英气啊。”
太子脸色一僵,刚要说话,却见陪在一旁的史良娣眨了眨眼睛,立刻又笑了:“母后说得是,进儿刚才一进来,恍惚之间,我还以为风弟来了呢。他们走起路来的样子真象!”
卫皇后眼光全是刘进身上,根本没有看到太子脸色的变化,她乐呵呵的说:“那当然,他们年龄相当,脾气也相近,应该很谈得来的,进儿,是也不是?”
刘进见皇后心情不错,连连点头,陪着笑说:“大母说得太对了,我这段时间跟在风叔后面,学了不少东西,也开了眼界。大母你是不知道,我在燕国的时候,可比长安冷多了,那风吹得人凉嗖嗖的,直往肉里钻,听说到了九、十月份,那里就要下雪了。”
“我怎么不知道。”皇后怜爱的白了他一眼,那眼波儿一横之间,显出与她年龄不同的一丝得意来,她慢慢的收了笑容,陷入一种回忆之中:“想当年,大将军深入漠北,见过的风沙大雪何其多啊……”
太子苦笑了一声,最近皇后经常陷入这种无休止的回忆之中,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的半天,他都已经听烦了。他起身将孙子刘病已塞到皇后的手中:“阿母,进儿刚回来,看他一脸的灰尘,还是让他洗洗,吃点东西,再来听你给他讲大将军的故事吧。”
皇后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失落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有空再来陪我说话儿。”
“喏。”刘进心中一颤,连忙应了一声,起身跟着太子进了便殿。太子让宫人端来了水和酒食,看着刘进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不经易的皱了皱眉头,儿子跟卫风走了几个月,变得粗鲁多了,以前的雍容荡然无存,看起来就象一个当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