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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目力不济,他弯下腰,凑近了奏表,眯着眼睛细细的读了起来。奏表并不长,他很快就看完了,却一直没有起身,身体似乎定住了,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钩弋夫人和刘菁都感到有些意外,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正准备上前扶起天子,天子忽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案上的奏表,一言不发。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知道奏表里写了些什么,让天子如此的愤怒。他们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天子的脸色,更不敢看天子似乎要喷火的眼睛。

令人窒息的沉默。

“翁叔!”天子忽然一拍御案,一声暴喝。金日磾浑身一颤,连忙躬身应道:“臣在。”

天子双手按着御案,身体前倾,象是一头要扑出去的愤怒雄狮:“派人去抄江充的家,长安的、邯郸的,全给朕抄了,彻底追查,江充这贼子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罪状,一并给朕送到甘泉宫来。”

“唯!”金日磾长出一口气,大声应道,转身匆匆的出了大殿,安排人去抄江充的家。

天子盯着还站着他面前的霍光,眼睛渐渐的红了,他恶狠狠的看着霍光,鼻子里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问道:“马通当值是你安排的?”

霍光一颤,点点头颤声应道:“是臣交给马何罗安排的。”

“很好。”天子一挥手,背过身去,不再看霍光一眼:“你最近太累了,不要再管事了,好好休息吧。”

霍光愣了片刻,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谢陛下隆恩。”说完,起身退出了大殿,他的背一下子弯了下来,象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步履跱躇,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在郎官们诧异的眼光的注视下,他缓缓走回了殿下自己的住处,紧紧的关上了门。

天子听着霍光的脚步声出了大殿,他仰起了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柱,一种失望的情绪笼罩了他。刚才那份奏表里,赵王刘昌只是汇报了一件案子,一件关于挖坟掘墓的案子,之所以让天子如此愤怒,只是因为那个坟是江充父亲的坟,而从坟里盗出来的赃物中,有一柄玉具剑。

天子记得这柄玉具剑,那是当年江充圆满完成出使匈奴的任务之后,他亲手赏给江充的。一直以来,他都把江充看做一个忠实的臣子,一个有才干的臣子。江充有才,他出使匈奴,随机应变,了解到了许多其他使者了解不到的情况,让他对匈奴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江充忠诚,他的眼里只有他这个天子,没有其他的人,甚至连太子他也无所畏惧,敢于没收他的车马。这一点是天子最喜欢的,他一直觉得江充是最忠诚的臣子,当他听到太子斩杀了江充的时候,他还有一丝愤怒,一丝惋惜。

可是当他看到这封奏表的时候,他愤怒了,他发现自己被江充给骗了。江充敢把玉具剑给他父亲陪葬,这就是僭越,是大逆不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是忠臣呢?他的父亲死了好多年了吧?也许是说,江充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朕,他一直在骗朕,在朕的面前装出一副忠贞勤勉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个贼臣。

他辜负了朕,朕要抄他的家,灭他的族。天子握紧了双拳,紧紧的咬着牙,似乎要将江充的肉撕下一块来才解心头之恨。他太恨江充了,他是如此的信任江充,让他做这么重要的事,没想到他居然敢如此欺骗他。他一向自诩目光如炬,没有人能骗得了他,那么多重臣名将,俊杰英才,都被他用得服服贴贴的,从来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如今却突然发现,一个他最信任的臣子欺骗了他十几年,这让他的心象是被刀割了一般的难受。

太子杀了江充,好啊,这就是一功,仅凭这一功,朕就可以免他一死。

想到太子,天子忽然转过身,喝了一声:“宣朕的孙儿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