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袍子在夜色里愈发暗色如墨,唯有那衣袖口的几朵梨花显出少许鲜艳之色。褪去了曾经的浓墨重彩,不再是当年那个生杀在握的大邺九千岁。只不过虽然卸下了大权,可这周身的不怒自威气势仍是让沐瑶的心神紧了紧。
试问这天下之人,谁不怕当年的九千岁穆百里呢?死在穆百里手中的人,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东厂这一百零八种刑罚,更是教人毛骨悚然。
穆百里站在月光里,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黑袍之下,清冷,消瘦。
五年不见,他褪却了昔日的温润,凤眸虽然依旧清润,却不再有任何的神采,唯有在看向小思睿的时候,眼睛里才算有少许微光流淌。
沐瑶想着,没了赵无忧的穆百里,约莫就跟人没有了魂魄一样吧!如果有朝一日沈言离开了她,她大概也会变成穆百里这样,失魂落魄,不知道此生还能魂归何处。
看这情形,穆百里还是没能找到赵无忧!
沐瑶心中唏嘘,却不敢吭声,只是缓缓放下了怀中的小思睿。
“兄长?”沈言鼻间酸涩,“多年不见,兄长还好吗?”
多年不见,本该最熟悉的人也变得有些淡漠疏离,变得逐渐陌生。多少话语哽咽在喉,一时间竟真当无从说起。犹记得昔年风华正茂,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何等的恣意傲然,而今唯剩下两袖清风,满肠愁绪话别离。
怎不教人唏嘘?
穆百里站在那里,瞧了一眼跟前的茅屋,虽然简陋但也还算僻静。瞧着那在夜风里翻飞的红绸,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跟赵无忧成亲的画面。
多少魂梦红衣女,嫁衣如火各天涯。
赵无忧肤白如玉,是以穿着红嫁衣的样子格外的好看,衬得她素白的面色带着少许桃花之颜。想着想着,便是心痛如绞,多年如一日的心疼难忍。
穆百里一声轻叹,“诸事顺遂,唯少一人。”
沈言便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太傻,少了赵无忧,穆百里能好得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不就是为了一个赵无忧吗?问这话,等于戳了穆百里的心窝子。
好在穆百里已经习惯了,饶是心痛如绞,面上依旧不改颜色。他牵起小思睿的手,眉目间晕开淡淡的笑意。孩子抬头看着父亲,眉头微微蹙起,像极了她的母亲赵无忧。
气氛有些尴尬,霍霍忙道,“郡主快别愣着了,千岁爷这边请!”
沈言和沐瑶这才回过神来,沈言道,“兄长请,此处简陋莫要见笑。”
“这是好事。”穆百里道,“昔年我匆匆离开东厂,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你的身上,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能全身而退,我深感欣慰。朝廷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也不过是一间茅屋两相依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