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义道:“大光,你现在贵为参政。但说实话,我并不羡慕。每月的钱粮,这里都是足额现钱发放,从来不会拖欠,我每月拿的比你都多。说起做事,这里一切都规规矩矩,省心得多了。每日里衙门做事,事后回到家里来,读些圣贤之书,偶尔做几句诗词,不知多么快活。官场上面的事事非非,这里基本没有。”
席益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官?”
陈与义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道:“是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官。但在宣抚治下,就真地这样了。几年之前,宣抚说起自己要怎么治理民政,要什么样的官,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笑。宣抚想得太好了,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若按宣抚说的做,政事怎么可能做得好?”
说到这里,陈与义放下酒杯,有些恍然。过了一会才道:“然而,几年之后宣抚真地做到了。这世上,能说好话的人很多,能做到的有几人?最早的时候,我们也以为宣抚只是说说而已,不怎么在意。到了现在,谁敢不把宣抚说的当一回事?最难的,是什么事情宣抚都从自己做起。不任用私人,就让自己的家人和亲信远离官场。不贪占钱财,就只从官府领俸禄,官府的钱分文不取。别人还能怎么说?当然照做。”
席益听着像听神话一样。官员不贪不占的很多,但像王宵猎这样为一方大帅,军政民政全是自己管,还能如此自律的就绝无仅有了。哪怕是岳飞,也只是不贪,有钱财宝物分与属下,对亲戚严加管束。他的亲戚,包括儿子,在军中任职的可不在少数。
当然,宋朝鼓励武将的子弟参军,是他们的进身之阶,也利于武将指挥。
席益想了一会,问道:“宣抚真能做到?”
陈与义笑了笑,道:“所有人都认为宣抚做不到,但他就是做到了。还有什么话说?在宣抚的治下,回避法被严格执行。只要是明知犯了回避法而不主动上报的,一旦查实,则永不录用。在开始的时候,总有人觉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一两年后,就再也没有了。其中的关键,就是有人犯了,不管犯的人是谁,哪怕是宣抚自己的亲信,也严格执行,没有任何例外。所以我们这里,只要是犯了法,没有人会去求人。因为求了也没有用,只是把求的人拉下水。几年时间,大家都习惯了。”
席益道:“听起来也不难。”
陈与义听了大笑:“不难?参政,你手握大权,什么事情都一言而决,真能做到公平公正,让人无话可说吗?宣抚可以做到。不管犯法的是什么人,一律都要从公而断。所以为什么宣抚不任用亲信?慢慢我们也就明白。一旦有了亲信,公事中也就没了公正。没有公正,宣抚的很多话就成了废话。”
席益听着,直觉得不再是说人间故事。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吗?他活着,图什么?
过了好一会,席道问道:“那天晚上接风宴席,我问得过于激烈了些,宣抚好似很不高兴。有没有什么——”
陈与义摆了摆手:“没有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自己没有问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