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拍着平铺在桌面上始终未曾卷起的牛皮地图,手指顺着雁门关连缀而成的实线勾画一番,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口道:“不知道东胡首领是不是因为跟赵国太后搅合在一起的原因,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年老倒是跟着中原学习,说起什么正室夭亡让匈奴单于给她守灵的话来,惹得原本就频频有摩擦的东胡和匈奴之间矛盾更胜。觉得这个做法十分眼熟……”
蒙恬说着看向扶苏,眼中饱含深意,继续说:“这几年雁门关内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关外匈奴和东胡为了头领的位置,迟早要打一场硬仗,等到他们决出胜负,就轮到我们出动的时候了。只是这几年一直要对匈奴严密监控,长公子也要被留在此地动弹不得了。”
扶苏点点头,直白的说:“郭开最善于挑拨离间,他和赵国太后这么多年一直合作愉快,东胡的实力也比匈奴强大一些,眼下看起来,郭开的决定没有什么错误。赵王迁依靠着他母亲,这几年在东胡生活的不错吧?”
蒙恬立即拱手向扶苏行了一礼,他赞叹道:“长公子果然才智敏捷!赵迁虽然丢了和氏璧,却依靠着赵王信印和宗庙牌位召集了一批对祖宗有感情的老臣来到边塞效力,东胡的首领被赵国太后迷得不分东南西北,加上胡人不如中原这样讲究,他对赵迁这个便宜儿子也很宽容,赵迁领地的护卫职责都一同接手帮着做了。”
“愚人的做法,东胡首领对赵迁这么好,他也没有地位稳固的儿子,恐怕东胡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了。”扶苏评论一句,随后笑了起来,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郭开说不定还真就有这样的想法,他历来喜欢扶持无能的君主,然后自己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他当初就是这样让前任赵王废除了赵嘉,转而让赵迁坐上的太子之位,顺利继承王位。”
扶苏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不过这一次他若是还打算用同样的办法,恐怕就要被自己坑死了,胡人才不兴中原的一套册立规则,他们看中的是头领的实力,计谋对他们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郭开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无论他,赵国太后还是赵迁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胡人手中。”
蒙恬对此十分平静,他摆摆手,不把这三人当一回事的说:“郭开也当了一辈子的大国奸,而且越年老越固执,手段也是越发下作,他走到这一步算是给咱们省事儿了,省得我们还要特意将赵迁抓回来复命,他直接死了更好。”
闻言,扶苏笑了起来,掠过蒙恬的抱怨不提,直接询问起了内务:“上将军除了守备雁门关,防止胡人入侵之外,还需要重修被赵国和燕国废弃多年的长城。不知道邯郸郡的赵国旧民这些日子态度是否软化了些?”
蒙恬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十分无奈的说:“赵人跟咱们老秦人同宗同源,都是倔强脾气,那有那么容易说服。自从开春之后田野里面泛绿,野菜、草根和树皮他们也能塞进肚子里充饥,肯自愿做工换取饭食的赵民并不多。哎,前仇旧恨,不容易被忘却的。”
长平之战不远,现在的赵人许多没了儿子、没了丈夫、没有父亲,想让他们再短时间内对秦军臣服无异于痴人说梦。
扶苏思索片刻,直接道:“上将军觉得赵民是赵民才认为他们难以管束,若要扶苏说,赵国既然已经亡败了,那么邯郸郡的百姓都是我大秦子民,不妨派人向他们好好讲述大秦律法,随后以同样的标准直接征兆百姓或者从军,或者做工,到时候发放出同样的饭食——知道大秦一视同仁,百姓还有什么可说的?”
蒙恬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长公子的提议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有些担忧现在间人作乱,会趁此机会给做工的百姓找麻烦,到时候挑动他们反抗就容易了——蒙恬手中毕竟只有五万秦军,平日里驻防最少也需要三万人,指望两万人管理号当初截下的二十二万赵军,这……”
扶苏终于沉默下来。
他当初到达雁门关的时候,蒙恬已经镇守在此地四年多了,可以说整个赵地和燕地已经被他的高压政策管理得差不多,因此自己接手的时候对境内百姓稍加关怀和抚慰立即让尖锐的矛盾缓和了许多,而现在的情况显然和当时不同,更加复杂,难以对付。
思索了一阵之后,扶苏忽然大胆的说:“现在还未入夏,绝不是胡人南下劫掠的时节,上将军若是干冒险,只用少许士卒虚应城门,先解决邯郸郡几个郡县百姓作乱的事情,这样一来等到夏日收粮食的时候到了,胡人南下正好让百姓与我秦军同仇敌忾,一起对付胡人。”
扶苏说着笑了笑,抚平衣摆的褶皱平静的说:“世间没有比共同经历生死更加稳固的感情。”
蒙恬没想到外表如此温和有礼的长公子竟然会提出这么冒险的计策,可略作思索之后,他却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很有诱惑力,与胡人对抗的时候,秦军下手绝没有任何迟疑,可面对郡县之中的平民百姓,都不是杀人狂魔的秦军其实很容易下不去手。
与其一直内忧外患的让大军不得安稳,还不如冒险一、两个月,回头就能彻底睡安稳觉了!
蒙恬立即拱手向扶苏致谢:“长公子仁善,蒙恬多谢长公子为我想此计谋。”
扶苏温和一笑,拱手回话:“承蒙上将军不嫌弃扶苏冒失,希望这几年在边关历练的时候,能与上将一同为我大秦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