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后,一名身着月色长袍、头未加冠的年轻男子从李信背后走出,他举止高雅、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又带着年轻男子特有的清瘦,但自从他出现在人前,竟然将浑身彪悍之气的李信压得再也引不起他人的注视。
年轻男子又上前一步,他的长袍下摆微微一动,露出只到了他腰间的一个男童,那男童长得高鼻深目,却有着一场小巧的脸型和两片分外红润的嘴唇,柔软的卷发在颊边打了个弯,衬得脸蛋越发小了。
太子丹霎时了悟两人的身份,失魂落魄的惨笑出声。
他再也顾不上八百年老诸侯的贵气和礼仪,伸手指着年轻男子,咬牙切齿的说:“你们是嬴政的儿子,你们根本不是被十万大军拱卫着回去咸阳请罪,而是直奔战场而来——嬴政的儿子果然如他一般心狠手辣。好!真好!你们两个既然能舍得秦王信印做诱饵,我燕丹败得不冤!”
秦军对战燕代联军本就具有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本该离开的四名勇武将领和十五万大军成了一支奇兵出现在战场上呢?
难怪代地会忽然需要司马尚回防,难怪大军东边会出现秦军的弓弩营堵住去路,难怪秦军可以一举堵住燕南长城!
太子丹悲愤交加之下呕出一口黑血,他紧紧压着剧痛的胸口,抖着声音道:“武阳城……武阳城是否已经被你们攻下了?司马尚将军呢?”
扶苏怜悯的看着只比自己父王年长三岁,可看着却老了三十岁不止的燕国太子,举起手中的强弩,拉满弓弦,平静道:“两日前,司马尚已经战死在河谷西口,昨日一早,王贲将军传回战报,武阳城已被攻下,他带着几乎没有受损的五万大军奔赴蓟城而去——此时此刻,恐怕你父亲燕王喜已经投降了。”
话音未落,扶苏猛然松开弓弦,秦军规制的青铜箭头破空而来,带着刺耳的哮鸣贯穿了太子丹的胸膛,将他一箭穿心。
太子丹身体颤了颤,抬手摸向心口,却保持着这个姿势猛然向后衰落马背,尸身狠狠砸在地上。
“此战,秦军不杀降,想要留下性命的放下武器向我大秦投诚,发誓永世对大秦效忠。”扶苏缓缓垂下手,清朗的声音像一道阳光穿透了整个山坳,震得疲惫不堪的燕军士卒从他们的精神领袖——太子丹——的死讯之中清醒。
燕国士卒茫然无措的相互对视,再看看那一只从两百步外分毫不差扎入太子丹心口的箭矢,纷纷惊恐不安的放下武器。
霎时,“叮叮当当”的声响连成一片,燕军士卒争前恐后跪在地上,再也看不出片刻前他们在战场拼杀的血性。
扶苏点点头,神色疲惫的低声道:“李信,清点我军伤亡,给投降的军国士卒登记,对了,通知上将军‘扶苏不负所托,射杀了燕太子丹’,让他派人前往代地剿灭矫诏登基的代王嘉吧。”
“咳咳,咳咳咳!”扶苏猛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病态的殷红神色,他无力的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我是等不到上将军亲自为我表功了。”
“大哥,咱们快回去吧。你烧了好几日了,夏无且原本不让你出门的。”胡亥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紧抓着扶苏的衣摆,他并不是黏人到不肯离开扶苏,而是为了不让太子丹发现扶苏已经病得站不稳,主动做了人形扶手,撑着扶苏生病无力的身体。
“胡亥,谢谢你。”扶苏笑了起来,听到幼弟的声音,之前还充满身体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连气力都有所恢复。
他想也不想一把将胡亥从身侧捞起,抱在怀中,用力在胡亥颊边亲了几下,然后说:“咱们走吧,我回去躺躺。”
胡亥挣扎着想要脱出扶苏的怀抱,可看着扶苏有些摇晃的身体,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连累得扶苏彻底站不稳跌倒,只好回身抱进扶苏的脖颈。
胡亥不高兴的责备:“大哥不注意自己身体,怎么还教训我不听话——回到咸阳我要告诉阿爹,让他惩罚你。”
扶苏听得心中发烫,一片熨帖,轻轻摩挲着胡亥柔软的卷发,包容的说:“正好我和胡亥一起被父王禁足,省得你夜里害怕。”
“大哥还肯跟我一起睡?”胡亥忍不住高兴起来,嘴角露出两枚小酒窝,可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开心,简直像是一瞬间都嗅不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儿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