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到底要说什么?”袁可立淡然道。
“平北侯张世泽,原是英国公世子,自小和陛下一起长大,陛下身边最信任的鹰犬也!”李信语气激昂了起来,“陛下在山东大开杀戒,拿下了几乎所有山东官吏,查抄了数以十计的士绅,现在又派那张世泽来到河南,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这是要对我河南士绅动手啊!”
袁可立没有吭声,默默的看着李信。
“陛下御驾亲征陕北之时,曾一口气杀光了整个延安府的官吏,杀光了延安府所有士绅。现在又在山东这样做,简直视士绅官吏如草芥也!
我大明,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然而陛下如此对待士绅官吏,到底为何?小侄时常猜想,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却恍然大悟,陛下恐有改天换地之志向矣!”李信叹道。
“何谓改天换地?”袁可立终于说话了。
“所谓改天换地,便是彻底抛弃我等士绅,取消科举,把我等士绅田地家产分给小民百姓。小侄听说陛下曾说过一句话,说天下官吏皆该杀!原先小侄十分不理解,以为是谣言,有人故意诬蔑圣驾,然而现在看来,这话恐怕便是陛下真心之话。所以陛下才杀戮官吏士绅,才分士绅之田地给小民百姓。这是要效防新帝王莽之举啊!”李信冷笑道。
“均田,若是真的能完成均田之举,倒不失一大善政。”袁可立却道。
“世伯为何这样想?我等士人苦读诗书,放的功名,苦心经营,方积累家产土地,陛下什么话都不说,便要把我等身家性命拿去,这是何等残暴之举!”李信急道。
“汝家有多少田产?”袁可立问道。
“这个”李信嗫嚅了一下,方答道,“大概有两三万亩吧。”
袁可立叹了口气:“我家的田地虽然没有你家多,却也有千余亩。咱们都是士人,也不必虚言,都知道这些田地怎么来的,无外乎族人乡人为躲避朝廷赋税投献而已。咱们家的田地自然不需要给朝廷缴纳税赋,但每个州县每年给朝廷缴纳的税赋是有定额的,这些税赋便只能均摊到其他百姓头上。
万历年间,我赋闲在家,曾和李茂夫(李汝华)一起帮助官府厘清田亩赋税,为的便是减轻小民负担。
豪门士绅家的田地连阡陌,贫民百姓无立锥之地,只能靠佃耕为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若真的能使耕者有其田,能使得大部分百姓过上好日子,则不失一大善政。”
“世伯您糊涂啊!”李信急道,“我也知道这样能使得小民过上好日子。但现在问题不止于此,问题是皇帝肆意破坏了朝廷规制!现在是皇帝肆意掠夺百姓家产,肆意屠戮士人官吏,这是对大明规制的破坏,是要破坏大明立国之基啊!
若是皇帝便能随意掠夺财产,随意杀人,现在是对士绅官吏动手,他日会不会对商贾动刀子,再他日会不会对普通百姓进行抢劫?世伯别不信,皇帝身边那些军队抢惯了手,以后很难不继续!
田制遭到了破坏,税制更是荡然无存,官吏被大量屠戮,代之的是狗屁不同的宗室废物!世伯您也清楚,那些宗室被养的和废物一样,他们懂什么?他们懂得治民懂得收税吗?现在陛下让他们去衙门当官吏,岂不把衙门事物搞得一团糟?最终害的还不是普通百姓?
说官吏贪污腐化,便是换了那些宗室还不是一样?那些宗室仗着皇家血脉,骤然当官,恐怕贪得更加厉害!
若是皇帝再倒行逆施下去,永不了多久,恐怕整个大明会乱的一团糟,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会被彻底断送!”
“你想怎么做?”袁可立目光炯炯的看向李信。
李信沉默了片刻,道:“小侄人微言轻,自然改变不了什么。但世伯您是天下名臣,身负海内之望,陛下登基以来一直要起用您,皆被伯父您拒绝。若是伯父您去劝说陛下,陛下说不定会听您的,若是真的能够劝动陛下,则伯父您便救了天下士人也!”
袁可立终于明白了李信的来意,这是眼看着张世泽将要来河南,看形势不妙,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若是先帝的话,我到时能说上话,可是当今陛下”袁可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