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叹道:“大哥,找妓女喝花酒又不是丢人的事,我早习惯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扯谎的。”
原来他不相信。看他胸口那丝囊里的东西,分明是一绺女人的长发,摆明了是他惹下的风流债,如今再说什么老友扫墓,只觉荒谬。
柳意欢这下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哽了一会,才道:“我真的是去……看望故世老友……”
禹司凤充耳不闻,将吃完的饭碗收拾了装在盒子里。她提着正要走,忽听柳意欢说道:“怎么说呢,她好歹……也算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女人。每年去为她扫墓,住个几天……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两人听他说得缠绵无奈,不由都有些好奇,璇玑急忙放下饭盒,转身问道:“是柳大哥以前喜欢的女人?她去世了?”
如果说柳意欢有衷心爱恋的女子,不要说璇玑,就连禹司凤都不相信。他从来也没把女人当作一回事,动辄叫上三四个妓女喝酒作乐,完全是一付急色鬼的模样,这种人也会喜欢人?
柳意欢黑黝黝的面皮居然有点发红,隔了半天,才叹道:“……她自是和别的女人不同,大大的不同。”
两个孩子都吃惊得呆住,禹司凤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急忙问道:“她怎么会死?你……那个丝囊,是她留给你的?”
柳意欢“呸”了一声,骂道:“死小鬼!谁让你眼睛那么尖了!”
说罢,却从领口里抓住那个丝囊,摩梭良久,低声道:“不错,是她的。不过,不是她给我的。”是他偷偷剪了一绺头发,如获至宝一样放在身边。她是他犯的一个罪,她的存在便足以让他心痛,然而却是永远也不可忽视的一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却对你没半点意思?!”璇玑震惊了。反正柳意欢一向是个没大没小的人,她也跟着没大没小起来,问得毫不客气。
柳意欢叹了一声,幽幽说道:“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他居然这么痴情!璇玑一把扶住下巴,省得它掉下来。禹司凤震惊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等等,大哥,你说的人是你的爱人?”
柳意欢脸色一变,最后惨然一叹,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她不是我的爱人,她是我……我的女儿。”
“空”地一声,是过于震撼的璇玑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的声音。他有女儿!他曾有一个女儿?!璇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很奇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捉摸。
柳意欢叹道:“那是我年轻时造的罪。和那妓女一夜狂欢,谁想她居然珠胎暗结,生下个女儿。因为我曾说自己是离泽宫的弟子,所以她请人将那孩子送到宫门口。我曾想,无论她是妓女也好,什么也好,都是孩子的娘,我离开离泽宫,再替她赎身,一家三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个一辈子,也是美事。谁知……老宫主得知此事,非常愤怒,连夜派人将那妓女……毒死了。留下这个女孩儿,他本来也想杀,我以命相抗,保证永远也不泄露半点口风,才留得她的命。离泽宫规矩,女子不允许进入,所以我将她送给一户农家收养。每个月去偷偷看望她。”
“她一年一年慢慢长大,越来越好看,活泼可爱,一看就是我的女儿。我每次躲在暗处看她,都恨不得和她说两句话,捏捏她的小手小脸,听她叫一声爸爸……为人父母,这种心情,我生平第一次了解。”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禹司凤轻道:“大哥……你后来离开离泽宫……便是为了这事?”
柳意欢点头道:“不错……这事除了老宫主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师兄,谁也不知道。那个师兄……我很感激他,我不能常常去看女儿,所以他总是替我送一些东西给她,一直照顾她。有一次我又偷偷溜出去看女儿,可是等到了天黑,都没见着她。我不敢过去仔细看,怕被人发现。我呆呆站了一夜,没有结果,只好郁郁回到离泽宫。后来那师兄急着找我,我才知道,那孩子得了重病,危在旦夕。她才十岁,那么小的孩子,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一点起色也没有。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连夜离开了离泽宫。可是等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完全处于弥留状态。我抱着她,哭也哭不出来……我一直都没听见她叫我爸爸……身为一个父亲,却不能亲手将孩子抚养成人,我非但不是个好父亲,连一个人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