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他便做了两件事,先卖了房子,和妹妹一起在村头盖了个草棚,把父亲搬了过去,然后去了人市,找了户好人家把他妹子卖了。第二日催债的人来了,他把卖妹子和房子的钱都拿出来,自然是不够的,那些人肯借钱给他无非就是图他妹子生的美貌,卖去青楼可以大挣一笔,现如今人没了,便上前对他百般殴打,他说,你们可以有三个选择,一是现在打死他出气,那么钱自然是没有了的,还会摊上人命官事,二是放了他,让他继续挣钱还债,他总有能还清的时候,三是把他也拉去人市上卖了,只是有个前提,就是让他带上他爹,不然他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他并不能值几个钱,何况带着他爹定是卖不掉的,那些人无奈,只好同意他继续挣钱还债。”
谁也没有问后来如何,既然贾环去了,又对他的事这么清楚,定是帮了一把的。
康熙沉吟片刻,道:“此人倒也算不错,不过……环儿想说什么?”
贾环道:“我想阿玛顶天的富贵,定然没有见过被逼债的人是什么情况,所以才先给阿玛讲讲。”
又道:“这不过是许多被逼债的百姓中很平常的一个例子罢了,人的韧性是很强的,怎样的绝境,总也要设法活下去……被逼债逼死的也有,可是那都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外加生无可恋时,才会走上绝路。”
康熙渐渐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了,脸上慢慢凝重起来。
贾环又道:“朝上逼债逼死大臣的事,我听我爹说过,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太奇怪了!户部最强硬的手段,不过是将官员自己住的宅子留下,把其他园子什么的拿去拍卖……他们仍有高官在身,厚禄在手,有吃有住有丫鬟,还有老婆孩子老人要照料,为什么要去死?”
这句话一出口,胤禩背上已经是冷汗一片,却又松了口气,幸好,这次不是我……
其余的话已经不必贾环再说出口,康熙想的比他要多得多……
那些朝臣若不是被逼债逼死,那他们是被谁逼死,被什么逼死?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这些人不得不死?他们想针对谁?老四?太子?他?还是大清……
这么大的一个破绽,竟然直到现在才从这个小小少年的口中揭破……他并不知道“逼债”是怎么样的一个情景,又被无数的折子看的心头火气,才一时没有想到,可是朝臣们难道也没有人想到不成?竟然本本折子都说胤禛逼死人命……为什么竟没有人对他说一句实话?为什么朝臣的口径竟如此一致?难道这大清竟是要变天了不成……
忽然右手被一双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康熙这才发现贾环不知何时握上了他的手,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想安慰的摸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正不自觉的轻微颤抖着。
贾环恍如未觉,低头为康熙按捏右手,又慢慢的延伸上手臂,最后站到他背后,道:“阿玛,我在家时常替我爹捏背,他每次都被我捏的舒服的很,昏昏欲睡,偏还不肯承认,我有时候故意说话,他也不管我说什么,一惊醒就很是威严的嗯一声,不知道多好玩……”
康熙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暗叹岁月不饶人,以往除鳌拜,平三番都心平气和的过来了,现在一点小事倒沉不住气了。
胤禩已经跪在了地上,道:“阿玛千万保重,那些官员到底不是百姓,许是觉得封了宅子伤了面子也不一定。”
康熙叹道:“若是顾及面子,又怎会干出养着别院戏子却赖着库银不还的事来?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