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纵观世界战史,人类的战争之中并不缺乏计划非常完美的战役,但就算你再聪明,再能算计,也不可能掌控战场全局,不懂得随机应变,只能像纸上谈兵的赵括那样,召来大败。萧云贵起初定下的战略目标是攻取苏南,以上海为诱饵,歼灭广东水师,保障太平军在长江流域的制水权,虽然后来变数多多,还遭遇了台风、瘟疫这种预料不到的变故,最后经过萧云贵、左宗棠等人的随机应变,还是大体完成了这个战略目标,这就足够了。
隆隆炮声中,陈德麟、赖镇海等将围在陈国泰身边急问对策,陈国泰无力的挥挥手道:“号令全军调头回师,向内河躲避,先行到长毛贼岸边火炮打不到的地方,再和长毛水师一决雌雄!”
陈国泰的决定无疑是当前最恰当的,但一众水师将领都明白,水师船队困在黄浦江内,长毛水陆大军只要掐断水陆粮道,广东水师船队是支持不了多久的,退走内河只能拖延些时日,早晚也都是个覆灭的下场。
赖镇海咬牙怒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陈大哥,给我留条船,老子找长毛贼拼命去!”
陈国泰微微苦笑道:“长毛贼岸边和大战船上的火炮凶狠,就算给你船,只怕也没得拼。”
陈德麟忽然低声说道:“陈大哥,要不、要不咱们投降吧,如今长毛势大,先降了长毛,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要是官军再打回来,咱们再领着兵反正,这也行啊,犯不着在此丢了性命。”
赖镇海大怒道:“陈伢仔你他娘的胡说什么?你倒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我们的家眷可都是在广东,要是我等降了长毛,家里人都要被问斩的!你当现在还是在做海匪吗?海匪只是打家劫舍,说白了不是造反,长毛可是扯了大旗造反的,历来造反之人可有好下场?况且你这般朝三暮四的,将来就算再为官军谁敢用你?”
陈德麟大怒正想反唇相讥,陈国泰大声喝道:“不必再说!号令全军调头,先脱离险境再说!”
赖镇海和陈德麟互相怒目而视,在陈国泰的弹压下,两人只得怏怏的回各自船上指挥。广东水师剩下的红单船得到将令后,纷纷调头往来路驶去,三十八艘红单船被太平军水师、陆师火炮击沉十五艘,其余二十三艘无不带伤,快蟹船队全军覆没,小船、舢舨倒是还剩二、三十艘,但都不堪大用。兵卒、水手折损大半,伤兵在甲板上随处可见,运粮船也被毁大半,物资器械损失无数。
行至东塘一带江面,陈国泰看着各船报来的剩余兵员和物资,心中凉了半截,粮食、火药、铅子、铅弹所剩不多,特别是粮食,随船携带的粮食加上剩下两艘运粮船的粮食仅够五日之用,火药和铅子也是,只怕再打一仗就用光光了。
正在陈国泰发愁的时候,瞭望手又大叫起来:“长毛贼水师追过来了!”
陈国泰急忙回头望去,果然太平军的水师战船又出现在视线内。太平军这边水师陆顺德、赵顺平见清军水师败退,逆流而上躲避,急忙收拾完叶常春剩下的战船后,派人知会岸上陈玉成,放开铁链后,挥军直追而来。如今太平军水师初战得胜,士气正旺,正是一鼓作气歼灭残敌的时候,正好西王又派人来询问战况,直接传令若是水师得胜,务必除恶务尽,争取最短时间内歼灭清军水师,迟恐有变。陆顺德和赵顺平两人杀得正兴起,又有西王的将令,又岂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这个机会?
隔着老远太平军就开始发炮,跟在后面的两艘粮船周身顿时被炮弹笼罩,炮弹落在江面上激起冲天的水柱,眼看就要被击中了。
陈国泰睚眦尽裂,召集全船水手、兵卒聚到甲板上,他站在船尾,舔了舔嘴唇,恶狠狠的大声喝道:“号令全军调头,不要再逃了,长毛贼志在必得,不会放过我们的,全军调头,咱们和长毛贼拼了!我们广东水师纵横海上,平日里哪里会把这些内河水匪看在眼里?如今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就算死也要挣个鱼死网破!不要堕了我们的名头!”众清军水师兵卒、水手高举各自兵刃,大声怒喝起来。
当下陈国泰亲自擂响战鼓,二十三艘清军红单船纷纷调头回来,侧过船身抢占有利地形准备炮战。
红单船乃是常年跑海路运货的大船改造而成,船体大而坚实,每船可安炮二、三十门,陈国泰手中剩下的红单船最小的红单船也可安炮二十二门,二十三艘红单船便是有五百余门火炮,这种火力一旦发扬开来是极为恐怖的。但好在黄浦江面远没有吴淞口长江江面宽阔,红单船在二、三里宽阔的黄浦江面上最多只能排开十余艘,其余的红单船在后阵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