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很久,帕平纳的一位壁龛奴隶,脸色苍白地从营市那边的拥挤人群里匆匆跑来,对着主人喊到大事不好了。
帕平纳营帐的神龛里,真的莫名出现一个面目狰狞,伸着鹿角的邪神像,角上还涂着触目的血,而神龛里帕平纳的祖神、家神和父神的神像,全被齐刷刷削去了脑袋,在晃动微弱的烛火前,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几位奴隶浑身筛子般蜷伏在地上,乞求主人饶恕他们的罪过,他们一直围绕在营帐周围,连个小盹都没打过,不知为何就成了这副模样。
“啊!”帕平纳怒目圆睁,又带着丝神经质,冲上去把那个鹿角神像扫落下了神龛,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像经历了场噩梦般,果然这幽魂还是追上了自己,逃了十年也没逃脱。
该死,这天是营市开放日,原本卫护在营帐四周的斗剑奴们,全去营市里女票女昌滥饮去了,导致凶手到底是谁,居然也渺然无闻。但帕平纳嘴头上虽然说这定是那位仇家所为,但心中却七上八下,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鹿是独眼龙塞脱乌里斯的象征,更是他军队的神祇显身。
塞脱乌里斯在西班牙作战时,为了拉拢人心加强权威,就玩过这一套,他找了个毛色通体乳白的灵秀小鹿,说这是神灵的使者,每次作战前就会让手下的占卜官和这小鹿“交流”,来鼓舞己方的士气,并贯彻自己的命令——把自己打扮成神的代理人,这在古代是个屡试不爽的招数。时间久了,塞脱乌里斯的部下都对这鹿深信不疑,潜意识里也把鹿与独眼大将合二为一了。
李必达在庇主的书里,甚至在米卢等家伙的嘴里,都听过这故事,甚至米卢在和他歃血发誓时,拿的就是象征独眼大将的鹿形神像,李必达当然知道这是封建迷信,不对是古典迷信,但当时的人可不这样认为呢!
而帕平纳就属于“当时的人”。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必达就很关切地询问他,是否需要搜查营地寻找凶手,或者把那个神棍给追回来?帕平纳满身冷汗,但仍强作镇静说不用,我只要加强营帐的护卫工作就行了——李必达暗中冷笑,便告辞了。
三日后,将营市里的闲杂人等都驱逐走后,罗马的军团开始离开营地,沿着多条纵横的河流,朝奥尔克雷西城的近旁挺进,说是对这座巨大蛮族城塞的围攻战,勿宁说是对其周边密集的村落和乡镇的艰苦扫荡,因为这些部族全都或明或暗地支持奥尔克雷西,它成了所有对抗罗马的匪徒和部落的聚集地,就连那个在维顿尼被李必达驱逐走的辛克雷酋长穆库阿斯,也带着残存的亲兵寄身其间,更多的蛮族人乘坐小舟,在都流斯、尼密斯、杜罗等多条河流上神出鬼没,像海盗般四处作战,搞得罗马军团颇为苦恼。
终于,在一处河滩上,罗马人围住了几艘搁浅蛮族的船只,说是蛮族,这些人帽盔上带的羽翎更为夸张,都穿着华美的萨根姆,应该是伊伯利亚最为猖獗的绿林马匪,当军团把燃着火的标枪与陶罐纷纷投向那几艘船只,甲板和船舱都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时,这些绿林匪类却十分硬气,很多人眼见绝望,便高唱着歌谣,互相用短剑对刺而死,有的则绑着铁块和石头自船上跳下坠河而死,军团兵士则哈哈大笑着,如围观农神节戏剧般。
这时李必达看到一名满脸胡子的马匪汉子,暂时没找到可以互刺的好机油,就被人群挤来挤去,还没来得及拔出匕首自裁,却被挤下了起火的甲板,那汉子下意识还用右手企图扒住船舷,但没扒住,惨叫着跌落到浅水里,李必达努着嘴,叫扈从和军奴们一起上,用铜勾把这厮给拖了上来。
那家伙被半死不活拖上来后,李必达才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扒住船舷了,因为他的本可用来拉弓和扒船舷的三根手指,全被切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必达俯视着那家伙,说道。
对方像蛮牛般圆睁怒目,准备嚎叫着扑起来时,被周围一帮扈从给死死压住,李必达笑起来说:“说出你的名字,你个傻瓜匪类,我可以保留你的性命。”
“无指的康巴诺,不需要罗马人的同情和怜悯。”那汉子在愤激时,也出卖了答案。
“西班牙和卢西塔尼亚马上就会恢复和平,而反抗者和绿林马匪全部都被消灭,所有的部落再过十年便会再度富裕起来,我在想——那时候如果全伊伯利亚半岛,只剩下康巴诺你一支马匪,你该是多么的快乐!”李必达把手扶在下颔,饶有兴趣地预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