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库拉斯呵呵笑了起来,说:“亲爱的卡拉比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也许不知道,在我们罗马人的眼中,就算奴隶成为了自由民,但原先的主人依然是他的庇主,他对庇主必须侍奉、爱戴、追随,这是罗马人最重视的庇主与庇民间的关系。”
“阁下的意思,是阿狄安娜既然不在这里,她也就自动失去了身为我庇主的资格了,对吧。”
“嗯,但是你得清楚,在罗马这座城市里,没有庇主的自由民,其遭遇都是很悲惨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路库拉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时德米特留斯端着专门提神的草药上来了,路库拉斯便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和德米特留斯一起,让我继续当你的庇主好了。德米特留斯,你愿意和卡拉比斯一样,成为自由民吗?”
“不,主人。我丝毫不觉得自由民有什么好,像我这样能在您身边每日侍奉,不愁薪资,不愁安身立命,为何要当必须自谋出路的自由民呢?那些自由民一旦离开了主人家的庭院,就只能在外面风餐露宿,住在廉价的破旧公寓里,到了冬天,连买件御寒衣物的钱都赚不到。”德米特留斯说完,又对阶下的卡拉比斯使了两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也继续当路库拉斯的壁龛奴隶。
但,最后卡拉比斯还是装作对德米特留斯的“建议”视而不见,他承认了路库拉斯为他的庇主,并且誓言要脱离军团的身份,回到罗马城里当一名自由民,若是他如今依然孑然一身,他大可以侍奉在路库拉斯的身边,当名壁龛奴,省心省力,钱财也不会少。但他现在可以骄傲地宣布,他有了波蒂,这是他的女人,他必须要交付给她一个完整独立的家庭,哪怕这个家庭是多么的寒酸狭小。
另外一面,既然认了路库拉斯为庇主,也意味着某种铁一般牢固的契约——卡拉比斯必须在必要的时候,给路库拉斯抬轿辇,他的后代如果拥有了公民资格,有了手里的选票,也必须让其全力支持路库拉斯的家族政治利益。
缔结了主从协议后,卡拉比斯与波蒂便将帐篷搬离了三联队的营区,与随军的匠师们共处在同一个营区。
有时,与波蒂做完爱后,他们两个会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搂抱在一起,摸着脖子上的自由民铭牌,上面刻着“感谢主人赐予自由”的字样,思索自己的自由民身份,“你说,我们未来的家,会是什么模样?”
“嗯,最好有个面包烤炉,然后会有三个床,一个大床,两个小一些的摇床。我希望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他最好身强力壮,将来会进入军团服役;另外个是女孩,我们会爱她,宠她,在她成年后,把她嫁入一个体面的家庭里去。”波蒂这时也会搂着卡拉比斯的脖子,尽情地畅想着,“我们最好能住在一个宽敞的公寓里,有柜子和餐桌,还有敬家神的壁龛,上面有银的餐具,还有养着宠物鸽子的小笼子,我们能凭自己的收入养活孩子们——卡拉比斯。”
“是的,孩子要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会获得公民的身份吗?”卡拉比斯每逢这个时候,会陷于小小的迷茫,他能想到,他和海伦普蒂娜万一有了孩子,孩子会是男还是女,那个亚马逊部族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这时候他便会让温暖的波蒂搂抱得更紧,因为对方是自己与这残酷的世界,唯一的既存的纽带。
三天后,元老院的使节果然来了,领头的居然就是特里阿里,使节们声色俱厉地斥责了路库拉斯在小亚的“无所作为”,并正式宣布:即日起,大将庞培将接替他,履行一名司令官的职责。
没过几天,庞培的船队,就出现在西里西亚的海滨,其奢华的规模让所有前来迎接的人瞠目结舌:整整一千艘划桨三层战船,三万名重装兵士,五千名骑兵,五百个青铜浮雕船首,所有人都背负着一个装有三百德拉克马银币的陶瓮上岸——因为庞培声称,他彻底剿灭了地中海的海盗,共歼灭了十万名海盗,捣毁了一百二十处海盗的巢穴,缴获的财货宝物无法统计。
这是赤裸裸地在向路库拉斯示威,因为路库拉斯在小亚苦战多年,虽然多次击败敌手,但却无法把这场战事盖棺定论。结果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他一生里最讨厌的人,庞培。
庞培,穿着宽松的长袍,在幕僚与比提尼亚总督府随员的众星拱月下,带着精悍能干的卫队兵士,举着权杖与鹰旗,悠然自得地进入了路库拉斯的军营,引起了巨大的骚动——兵士们集体呼喊庞培的名字,把他当成了不世出的英杰,而彻底厌弃了路库拉斯,仿佛对方根本没做过任何有益处的事情一样。
随后,为了稳住军心,两位统帅决定暂时避开军营,选择在一处僻静的无人村庄会谈,双方只有少数幕僚与随从参加,卡拉比斯与德米特留斯也跟在路库拉斯的身后。会议的地点,是这座小村庄的宽敞的谷仓之中,这时卡拉比斯算是第一次看到了古罗马的“荣誉大将”,格涅乌斯·庞培·马格努斯。
当时,庞培刚满四十岁,身材稍微,但很壮硕,这和他长年累月的锻炼是分不开的,即便是在罗马城的日子里,他每天清晨也必定和年青的兵士一起,去校场骑马、跑步、游泳以及投掷标枪。他的头发很浓密,一层层地卷曲起来,庞培有意把这些毛发往后梳理,据说这样显得他更像三百年的世界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但却始终有单独的一绺,垂在额头的一侧,随着他的抬手举止而晃动着,这又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庞培不仅在打扮上模仿亚历山大,事实上他在梦想方面也紧随自己偶像的步伐,此人深受罗马人民的宠爱,二十岁就享受了人生第一次的大凯旋式,在整个地中海地区,不论是远西班牙的石圈之地(直布罗陀),还是在东方的埃及沼泽,都传诵着这位大将的威名。庞培在说话时永远力求一字一顿,他的下巴扬起,眉头收缩成倒八字,想要让自己的眼神更加深邃,但这也带来了缺陷,那就是他微笑时,就会给人一种浮雕般的虚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