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当年听说云峥在野战中用几乎同等的兵力歼灭了张陟所部,以为是宋军在为云峥脸上贴金,现在老子信了,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不要再幻想什么援军了,萧火儿一定战死了,乌骨毒已经投降宋军了,宁武关外是大片的原野,耶律达古应该是最幸运的,宋军少数兵力无法面对十万悍卒,我们的环境不好,所以倒霉的才是我们,耶律达古只要听说萧火儿战败,我们被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连夜逃跑,不会有人来救援我们的,想活,想死,看你们的选择,这些天你们也看到了,云峥是如何的恶毒,他对我们从没有任何的仁慈之心,老夫保证,只要落在他的手里,想要活命千难万难!”
处于对郭恒川多年以来的信任,在座的诸将全部起身去做攻击的准备,厮杀汉的命不值钱,用不着想的太多。
军帐里只剩下郭恒川一人之后,他蹲下身子拿手抚摸着三具尸体中的一具,哽咽着将这个子侄辈死不瞑目的双眼给合上,他自己一屁股坐在血泊里,抱着脑袋无声的哭泣起来。
郭家在雁门关付出了他不敢想象的惨重代价,近五十年以来殉国的郭家人不过二十余个,大部分还是偏房远亲,如今在雁门关,死伤的十几位郭家人几乎都是族中最有前途的孩子,这让郭恒川这个白发人如何面对。
都说家国天下,其实人世间最重要的就是家,那个依靠血缘关系为纽带连接起来的同盟在郭恒川看来是最牢不可破的。
为了这个家族什么人都能牺牲,也值得牺牲,但是郭如海的背叛让他这个家主几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更无颜面对郭家那些守寡的妇人,所以杀死这个不孝子就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被困在十八盘郭恒川其实并不感到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愿意自己能带着大军翻越这些并不高大的山脉,离开战场,在过去悠久的作战旅途中,自己遇到这样的危机也不是第一次了,说到底,云峥的兵力不足,他不可能把整个两狼山一带守卫的密不透风,只要自己回到燕云,总会有无数的汉家子弟供自己驱使,收拢十万军队并非难事,郭家已经成了燕云之地最重要的家族。
看着亲卫把子侄的尸体抬出去焚化,他的面颊抽搐一下下令道:“三更造饭,每人携带两日粮食,天明之后,开始向后突围!”
火药弹在山谷里发出一声声的巨响,吴杰的耳朵里嗡嗡的响,基本上听不见别的声音,连续作战非常的影响宋军的体力,看着源源不断前来送死的辽军,他只能机械性的带领疲惫的宋军不断地将火药弹送进弩炮的皮兜子里,然后扣动机关把火药弹送出去,看着炸弹在夜色里绽放出璀璨的火光……
彭九也是如此,他的双臂已经挥舞不动长刀了,甚至连火药弹都没有什么力气往外扔了,十八盘最险峻的地方不是第一盘,而是第六盘和第九盘,哪里号称飞鸟难度,但是在这个所谓的第一盘里,除了老虎口的位置险峻一点之外,其余的都不过是缓坡而已。
夏日的夜晚听不到蝉鸣,晚风也不能带给宋军任何的凉意,火焰熊熊的山坡,是他们能将战事拖到这一刻的保证,每隔一柱香的时间,就需要给这片缓坡上投掷火油弹,拼命的压缩辽人攻击的锋面。
梁辑这个狗日的总是好运气,猜拳都能拿到相对险峻的右面山坡,现在一个个都富贵了,知道惜命了,要是以前,这家伙一定会抢先把守相对艰难的左面。
不知道坚持到了什么时候,总之红日升起来了,辽人终于潮水般的退了下去,彭九把自己的身子重重的撂在发烫的地面上,找了一个水壶,喝光了一壶水,才支楞起脑袋四处打量战场的情形。
面前的战场已经不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了,一般的战场上最多尸体多一些,残肢断臂多一些,但是面前的战场上,却布满了厚厚一层烂糟糟的尸体,在这片已经被火药弹不知道耕耘了多少遍的山谷里,能看到的最多的东西,竟然是人的内脏……
辽人的牛角号呜呜呜的响起来,就像是在哭泣,宋军的锣鼓声此时听起来就像是噪音,毫无半点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