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亲自把她迎进来,他知道柳如是为何而来。虽然事情很为难,但他对她无法避而不见。江南这半年剧变,像一场海潮呼啸而过,如今潮水退了,露出了很多人的屁股,钱谦益就最悲催的人之一。
“卧子兄!”柳如是有些尴尬,那些话想说出口竟然这么难,“牧斋虽然剃发降清,但并没有做大恶之事,望卧子兄能给钱家人留一条生路。”她是钱谦益的侍妾,那曾经是荣耀,但现在是耻辱,因为曾经的东林魁首现在在北京。从钱谦益剃发投靠清廷后,她再没见过他一面,但她终究是钱家人。即使那些人憎恨她,她还是钱家人。几个月前她为联络义军通报消息奔波,现在要为挽救钱家人的性命奔走。
“这件事太突然,我之前并不知情,而且,我只是浙江巡抚。”陈子龙避过柳如是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神态表现的自然些,他知道这个女人就算再疲倦,处境再艰难,也不喜欢看见别人同情的目光,尤其是他。
“是吗?”柳如是两根葱玉般的手指勾在一起,无意识的露出点小女人的形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让陈子龙听上去有些不舒服。
“河东君不相信我?”
“我相信!但卧子兄能否保全钱家人?”
“据我所知,翟将军不会为难这些人。这件事一直由平虏将军府的宗主管处置。”
陈子龙说的是实情,平虏将军府和浙江巡抚的职权有重叠之处,但现在谁敢对平虏将军麾下的那帮强兵悍将下命令。
柳如是再拱手,用半哀求的语气说:“拜托了!”她性子好强,能做的这一步委实不易。钱家人不待见她,在钱谦益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钱家人没少与她闹龌龊,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钱家人死在劳役营里。
翟哲安排的很和善,但宗茂一直很冷酷。坐在他那个位置上,就是要给平虏将军府当恶人。
陈子龙仔细想了想,说:“钱家在常熟,不属于浙江地界。我与宗主管并没有太深的交情,那个人行事凌厉,并不好相处。我这边与他说,你再去南京找顾横波,京营萧总兵在平虏将军府地位超然,只要他开口,这不算什么大事。”
这事关系一家人的命运,但不到最后一刻,陈子龙不好直接找翟哲。兴“降清案”是内阁的决定,他身为浙江巡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犯错误。更何况,此事要是从翟哲口中压下来,他与宗茂的关系会变得很微妙。
有这句话指点足矣。
柳如是恍然大悟,说:“我怎么没想到他!顾眉现在是侯爷夫人了”。找门路通关系也要找对人,没有陈子龙的指点,她不会知道萧之言在平虏将军府的影响力。
她在江南交际广阔,但认识的多是文人雅士,如今是武人掌权,当她想救钱家人时,只能想起一个陈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