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不哼不哈,并不代表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就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尽管杨钊之前想要借助安禄山把李林甫拉下马,这一招不但失败,而且险些把自己卷进去,到最后还是因为安禄山这一场所谓大捷而不了了之,可天子解除了王忠嗣二镇节度使之职,这却让他嗅到了一丝机会。前时杨玉瑶对他的擅自行动大为不满,这次他深知杜士仪和王忠嗣相交莫逆,如果能够顺便落井下石,杨玉瑶一定乐见其成。于是,他便立刻命人给宫中的杨玉瑶捎了个信。
这样的机会,杨玉瑶哪会错过?她对杜士仪衔恨在心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与其交好的人,她都恨不得狠狠踩上一脚。于是,这天用尽无数手段取悦了天子后,她便渐渐把话题拐到了近日的两次大捷上。
“这次东西两边连场大捷,陛下对有功将卒赏赉无算,尤其是体恤王大帅伤重,将其召回长安授以高位。可谁知道我在宫里都听到风声了,竟然有人因此指斥李相国是奸臣,说是他对陛下进了谗言。我家那位族兄和李相国不和,可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为李相国抱屈。”
只是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李隆基的神经顿时绷紧了。他连自己的嫡亲儿子都一年半载见不了几面,对于王忠嗣这个从小长在宫中的养子,哪里就真能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过因为开元之初他正励精图治,要标榜自己这个圣贤天子,于是方才在王海宾因为同僚救援乏力而最终战死时动了几分怜悯之心,把忠臣之后养在了宫中。这本只是一段佳话,而当王忠嗣真正展现出了名将的实力之后,他哪里会拒绝这样一个会让自己盖过大唐历代天子的机会?
须知就连太宗李世民,也不曾在宫中养出王忠嗣这样一个名将!
可时至今日,李隆基只觉得整个大唐欣欣向荣,忠臣良将遍地,一个王忠嗣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人人都称颂他这个天子的英明神武,他这个义儿却屡次质疑他的决定,甚至劝谏说石堡城不收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次虽说终究还是夺回了石堡城,可却因此重伤,身为主将深入敌境,简直是儿戏!
尽管有高力士替王忠嗣说好话,但宫中的宦官之中,多的是踩低逢高之辈,而王忠嗣却又不像杜士仪懂得变通,不屑于拿着大笔钱财去交好那些宦官,早有人对他不满。故而,杨玉瑶只不过一个暗示,自有敏锐意识到天子喜恶的人落井下石,编造些王忠嗣的劣迹在天子面前说道,就连高力士在察觉到端倪不对后,也不敢一味再帮着王忠嗣了。
他在宫中的立身之木就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固然也时不时会去做,但那也得看时候,尤其是天子已经动摇了对王忠嗣的信赖和宠眷之际,他又何苦去给自己惹麻烦?
李林甫始终袖手旁观这些风波,直到得知王忠嗣已然带伤从河西凉州启程的确切消息,这才不动声色地动用了自己多年来一直放着不动的另一颗棋子。当他在月堂之中打发走了那个信使之后,便对面前的罗希奭说道:“自从吉温一死,杨慎矜王鉷同归于尽,杨钊又突然一飞冲天,别人就几乎忘了你们这罗钳吉网的厉害。这一次,我给你留了一个证明自己的绝好机会。等到那边一发动,只要能够把王忠嗣拉下马来,再把杨钊送去剑南道,这朝中便还是我李林甫的天下,有的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杨钊得势之后,罗希奭只觉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此刻面对李林甫这一番豪言壮语,他登时大为振奋:“相国放心,我自会让有些人瞧瞧我的厉害!”
安禄山报捷,王忠嗣报捷,两边一热一冷,长安舆论哗然,可宣阳坊杜宅却好似在这样一场风波之外,显得格外平静。兄长回了西域,母亲跟随父亲去了安北牙帐城,阿姊虽然还在长安,但毕竟已是崔家妇,宋慎比杜士仪夫妇晚走,可也终究不可能放下嵩山草堂,早早也就回去了。于是,杜幼麟和新婚妻子宋锦溪住在这偌大的宅邸中,自然都觉得有些冷清。
宋锦溪嫁过来之前还苦学了一番大家规矩,打算好好侍奉婆婆,可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当家主妇,四处人情往来全都要亲力亲为,不禁有些手忙脚乱。所幸王容把跟随多年的承影留给了她,秋娘虽年纪大了,可还能指点指点,她这才熬过了作为杜家新妇最难的头几个月。如今才刚忙完端午节,她本以为能够歇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风声,却让自幼长在草堂的她有些心惊肉跳。
毕竟,这备嫁的一年多以来,父亲的大师兄卢望之和三师兄裴宁轮流长居草堂,教给了她很多很多东西。
“小郎君回来了!”
听到是丈夫回来了,宋锦溪原本正在翻阅杜士仪和王容近日从安北牙帐城捎来的家书,仔细琢磨着那些语句,希望能够有所发现,此刻连忙蹭的站起身来。见杜幼麟心事重重地进了屋,她迎上前去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被丈夫的表情吓住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杜幼麟露出那样凝重严肃的表情,原本就不安的心顿时更是猛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了?难道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