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轻轻嘟囔了一声,终究轻轻摇了摇头。他自己的事情尚且还路漫漫其修远兮,王维的这种家事他着实管不了!
转眼便是七月,暑热稍退,京兆府试却是日渐临近。也不知道是因为杜士仪让王维带回去的告诫,还是其他友人提醒,往日醉酒欢歌挟妓招摇过市的崔颢收敛了许多,不但中规中矩前往各处公卿门庭行卷,而且文章诗赋辞采华茂让人一见忘俗,就连宁王也因为王维帮忙引见,而对其人赞口不绝。至于与其早有相交的韦陟韦斌兄弟就更不用说了,少不得替崔颢宣扬才名,一时间,尽管苗延嗣如今在朝呼风唤雨,崔颢的风头却丝毫不逊色苗含泽。
外间如何龙争虎斗,杜士仪依旧岿然不动。利用这月余的空闲,他和王维不但参详出了一首道曲,而且在工作时间还好好带着经学博士和助教整顿了一下县学,但凡久不至学校的学生尽皆革退,此后每三日到万年县学巡视一次,或亲自临讲,或抽查考核,结果县学中的学生无不是凛凛然如对大宾,风气竟是为之一正。
就连年过五旬的经学博士朱波,见杜士仪这位如此年轻的县尉竟然能够顾得上这些年越来越见颓势的学校,一时也颇为高兴,因而当杜士仪备下礼物,请他引见精通经史的儒生,以为堂弟杜黯之及学中子弟师长时,他想都不想便慨然应允,举荐了自己的侄儿朱雯。
亲自登门相请的杜士仪试过朱雯的经史,一时相当满意,当即把人请回了樊川老宅,又问过秋娘,把她当初那座买回来的宅子稍加整饬,用作了学堂,将杜黯之和杜十三娘暗中访得的几个杜氏旁支家境贫寒的子弟放入其中读书,由杜十三娘按月补贴文房四宝以及饭食等等。至于朱雯的束脩,除却每月三贯之外,尚可借阅他宅中书册,这也让入仕二十年,竟有十六年在守选,不得不绝了仕进之心的朱雯喜不自胜,安心在此教导杜家子弟。
然而,就在杜士仪打算设法安排王维王翰这样少有的大唐俊逸来给杜黯之等人上上课,也好给他们树立一个最好榜样的时候,这一日傍晚他才从樊川赶回长安城,一进宣阳坊私宅,就只见留守家中的刘墨快步迎了上来。
“郎君,出事了!”
杜士仪久不曾见刘墨这等满脸凝重,吩咐其跟着自己进了书斋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据称今日太乐署中伶人犯法,从太乐令刘贶以下如今都被禁在了太乐署中听候勘问,至于出了什么事,至今还不知道。”
太乐署出事?太乐令刘贶以下全都禁在太乐署中,那岂不是王维也在其中?
杜士仪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因见尾随进来的赤毕亦是满脸惊色,他定了定神便再次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就是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倘若不是郎君说了今日会回城,而且如今情形不明,我就亲自赶去樊川见郎君了。”刘墨说到这里,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帖子来,“而且,消息并不是传得那样快。之所以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情,是因为崔颢崔郎君火烧火燎前来请见,道是王郎君有难,请郎君千万援手!”
“是崔颢?”杜士仪接过崔颢的帖子随手一翻,见只是寻常拜帖,他便往小几上一丢,面容凝重地问道,“你派人先去玉真观和金仙观送我的拜帖,相询两位观主可在观中。另外,你亲自去打探一下太乐署的消息,至少得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见赤毕转身就要往外走,杜士仪突然神情一动将他叫住,继而便轻声说道:“打探的时候小心些,再留意留意,岐王宅中可有什么动静。”
“唔?”
赤毕先是一阵奇怪,但他毕竟是从当年那连场宫变之中过来的人,神色一正后深深一躬身,再不多言转身就走。而刘墨也从赤毕那谨慎的神情中瞧出了几许端倪,倒吸一口凉气后便快步来到杜士仪身后,低声问道:“郎君莫非觉得王郎君是因为岐王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