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为何卢公眼疾多年,却在今日方才金针拨障?”
“金针拨障毕竟是于双目之上行针,危险性显而易见,故而民间大夫罕少能有十足把握。此番我正巧寻得金针拨障八法,孙道长有了把握,这才全力施为,针到障除。如今正值行针之后不到半日,还请刘御史明鉴。”
见杜士仪挡在门口一动不动,刘御史不禁眯了眯眼睛,随即又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却是我来得不巧了。不知小郎君名姓,郡望何方?”
“京兆杜士仪,见过刘御史。”
听了这个陌生的名字,那刘御史微微一愣,而他身侧的崔韪之和钱少府全都为之松了一口大气。而在场的卢门弟子学子,因为柳惜明此前的广泛宣传,无人不知杜士仪就是那自告奋勇担下捕蝗事的杜十九,此刻听其隐去了那人人耳熟能详的字号,一时嗡嗡嗡议论了起来。就在旁边的崔俭玄怎么都不明白杜士仪为何非要藏着掖着,才刚想张嘴,却见族叔崔韪之对他连连眨眼,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别过了头去轻哼了一声。
“没想到杜小郎君倒是助了乃师重见光明。”
刚刚卢望之和裴宁以及其他弟子都说卢鸿刚用过金针拨障术需要静养,如今杜士仪也是这么说,而且还道出了嵩阳观那个道人的名字,刘御史踌躇片刻,最终决定不再坚持求见。他漫不经心地褒扬了杜士仪一句之后,便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卢公如今已经能重见光明,我回京之后当上书禀告圣人。卢公隐逸高士,宇内闻名,也该出山了。”
见卢望之裴宁也好,其余侯晓宋慎等弟子也罢,甚至不少学子都为之遽然色变,杜士仪想到卢鸿的为人心性,当即再次长揖谢道:“刘御史厚爱,然卢师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尝言只为传道授业解惑于诸生,而治国平天下之重任,朝廷自有肱股担当。如今飞蝗再起,如刘公这样不辞辛劳奔波各地监督捕蝗灭蝗,正是能够担负重任的朝廷肱股。”
刘沼原只见杜士仪年少,有些轻视,此刻听见这样一番让人听着很舒服的恭维话,走了这么多山路却最终落空的那股无名火不知不觉消解了大半。对于这位皇帝征召不应的隐士,他心中本就颇有不以为然,想想卢鸿也就只是名气大一点而已,自己来过表达过尊崇的意思也就罢了,人家既然不乐意出仕,他却没必要回去多嘴。因而他又打量了杜士仪一眼,这才矜持地说道:“卢公高风亮节,实在是让人佩服。只可惜今日我来得不巧,缘悭一面。既如此,我也不打扰,就此告辞了,替我多多拜上卢公。”
眼见得对方转身而去,崔韪之使了个眼色让钱少府等人赶紧追上去,自己却上前两步含笑对杜士仪点点头:“贤侄这份情,我记下了!”
刘沼一到便在乡里转了一圈,当然也曾听到过主导灭蝗的杜十九之名,可登封毕竟在得到朝中确切消息之后,县署一众属官差役立时全力捕蝗,于是那些属官口口声声只把杜士仪说成了京兆府一个在都畿道游历的热心士子,再加上事事顺着刘沼,很顺当地就把此事揭过去了。他虽说知道此中名堂,却也没理论。即便他出自名门,可要是单靠他一个人,这还是撑不住登封县这片天的!
“明公言重了。”杜士仪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位刘御史看来颇具威权,不知道是……”
“这是监察御史刘沼,不过正八品下,狐假虎威罢了,还不是仗着后头有姚相国!否则,他一个最好女色的,如何能得御史之职!”
监察御史才正八品下,崔韪之这县令却是正六品上,这些天却得忍受刘沼的颐指气使,肚子里早就憋了一口气。忍不住一吐为快之后,他见崔俭玄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杜士仪倒是面色如常,他便轻咳一声,端着长辈的架子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十九郎,捕蝗之事朝中非议极多,你撇清也是好事。须知此前谏议大夫韩思复奉旨巡视蝗灾各地,回去之后奏说飞蝗成灾,当修德以弭之,姚相国这才把这位刘御史给派了出来。总而言之,十九郎如今既然拜入大名鼎鼎的卢公门下,不如一心钻研学问的好!”
“七叔倒是好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