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根做到了,从前在阵前鼓舞将士所练就的口才在由白领、工人、商贩和自由职业者等构成的市民面前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毫无紧张之意,语言流畅而不乏小幽默,时而获得热烈掌声,时而引发民众感慨。讲演开始时,听众还只有两三百人,到临近结束时,黄昏的广场上人群黑压压一片。在这里,人们感觉不到职业的贵贱、贫富的差距以及人生阅历的不同,在这里,他们只为一个声音喝彩。
罗根成功了,一副精妙的手稿,一副英武的形象,一副诚挚的态度,他将“宪政与民主”这样一个看似飘渺而枯燥的话题变成了深入简出、形象生动的阐述,赢得了赞同,赢得了支持,赢得了民心……
同一天,由原空军第1空降师、第7伞兵师、第22机降师和空降教导师骨干部队组成的德国远征军团第3混编军抵达埃及的亚历山大港,由于乔治六世退位、流亡政府解散,德国和英国在非洲、中东、南亚以及太平洋的战斗已经全面结束,这支由空降部队老兵组成的混编兵团肩负的主要任务就是驻防埃及和名义上仍属于不列颠王国的中东油田,一支小型先遣队还将在印度洋沿岸的几处主要港口登陆,用以保护和支援往来于欧亚之间的德国商船。至于功勋卓著的德国空降兵之父斯图登特元帅,在两周之前就因“脑部旧伤复发”而暂离岗位返回家乡布兰登堡静养,接替他指挥德国空降部队的是威廉·苏斯曼中将——在获得任命的次日,他就得到了国防部授予的空军伞兵上将军衔。
两天之后的11月20日,万余军民在基尔港迎接远航归来的德国主力舰队。尽管没能通过炫耀武力的方式迫使美国政府将扣押的英国舰艇交还给已经成为德国“忠诚盟友”的大不列颠王国,但一支完好无缺的主力舰队足以让民众对大洋争霸满怀憧憬,而德国海军的声威一如海军总司令雷德尔脸上的红光,劳苦功高的海军副司令京特·古泽、舰队指挥官冈瑟·吕特晏斯也终于在这一天“修成正果”,根据海军总司令的提名、国民议会投票通过,两人正式晋升为海军元帅。
就在这么一个本该举国振奋的日子,罗根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在柏林日报、法兰克福日报等主要报刊发表了《海权距离德国有多远》的署名文章。他没有直接抹杀海军官兵这次远航在扩大德国影响力方面的功劳,甚至还大力褒扬了海军官兵高水平的训练与不畏艰险的战斗精神,但在对德国海军战略处境的分析中,他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海军高层的失当策略不但没有提高德国海军的综合竞争力,在整合了大半个欧洲的造船工业后,与美国、日本这两大海军强国的差距反而在逐渐增大。究其原因,海军高层过于重视战列舰的研发和建造、忽略了航空母舰与轻型护航舰艇是极其短视且危险的,而且在击败了英国之后,德国海军原本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潜艇技术裹足不前,目前也正在逐渐丧失。在这篇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文章最后也是最精彩的部分,罗根描绘了一场十年后爆发于大西洋中部的海战,搭载喷气式战斗机的航空母舰取代战列舰成为舰队的绝对核心,而高续航力和隐蔽性的潜艇使用自导鱼雷出其不意地打击了处于护航编队中的敌人主力舰艇,日德兰式的舰队炮战还没上演,海战的胜负就已见了分晓……
《海权距离德国有多远》在军界和民众中造成的震动未尽,11月26日,名为《军人战略的偏差》的文章又占据了几分主要报刊的重要版位。这一次,罗根明言军人受限于职业眼光,战略思维并不总是和国家利益相一致,然后举例分析了自1871年以来德国所卷入的历次军事纷争。在这其中,铁血宰相俾斯麦的战略手腕无疑是最高明的,他巧妙周旋于各欧洲强国之间,为强敌环立的德意志帝国赢得了宝贵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军事战略天才施里芬虽然为德国指明了击败宿敌法国的路线,并且被认为是最高明的战争策略,但它只是单纯的军事冒险,而无助于德国真正摆脱战略上的困境;阿道夫·希特勒是低阶士兵出身,没有在任何一所军事院校呆过哪怕一天,但他的战略眼光独到,在30年代中后期以及战争前期大放异彩。之后,罗根并不指名道姓地抨击了希特勒之后军队将领们为德国所制定的战略路线——继续凭借一己之力与元气大伤但仍拥有辽阔战略纵深的苏俄军队激烈交锋,而让贡献甚微的所谓坚定盟友窃取了大量胜利果实。在文章的最末,罗根依然奉上了最精彩的“十年预言”:凭借海军优势对苏俄进行十年封锁,届时再联合诸多盟国军队从四面八方进攻,高度机械化的德国军队将如入无人之地,高技术含量的战略空军将在短时间内摧垮苏俄最后的工业资源,加上长期处于困顿境地的苏俄民众早已心存不满,德国在这最后一仗中的伤亡甚至不会超过10万人,而且以解放者的姿态驻扎在俄国占领区将变得轻而易举。
罗根亲自执笔所书写的一系列文章发表在正式全民公选之前,不仅为自己赢得了“战略预言家”的广泛赞誉,更成为宪政变革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这些文章很快遭到了诸多昔日同僚的反驳和斥责,但眼光决定境界、思维决定成败,军队的声音反而对罗根的观点和立场起到了积极的烘托作用。在这种情况下,接连有人对这位依然佩戴着大十字勋章的功勋人物付诸暴力,然而他们的手段并不足够高明,一而再地被罗根身边的退役空降兵们所挫败。这些别有用心的事件经过罗根润色,竟成为十分卖座的连载故事,甚至有人打算将它们的版权买下来编一部半自传体的小说。当然了,民众看完“故事”并不会无动于衷,对国防军整体的敬仰和崇拜虽未褪色,但要求军不干政的呼声日渐高涨,这不仅令国防委员会新任主席兼国防部长冯·博克元帅为首的军队高层倍感压力,亦让即将到来的全民选举愈发的扑朔迷离。
1941年12月8日,以“德意志宪战”载入史册的动乱结束后两个月,以新《魏玛宪法》为基石举行的第二次全民公选在德国各州邦和奥地利同步进行。近八千万德国公民中,除捷克、波兰等占领区内获德国国籍尚不满两年者,以及未达投票年龄和条件者,最终有五千两百万人参加投票,而这也成为德意志第二帝国解体以来德国参选率最高的一次全民选举。警察、宪兵和人民观察员共同负责投票秩序的维护和选举合法性的监督。军队虽然被有意排除在了治安维护和选举监督的范畴之外,但由于德国临时政府已与莫斯科签署了一项为期三十天的临时停战协议,部署于东线的近四百万德国军人和大量后勤人员在枕戈待旦的同时,也有序地参加了这次选举。因赫斯等人维宪而受到牵连,国社党基本退出了这次竞选,国民议会席位的争夺可谓“百花齐放、精彩纷呈”,宣布参选的政党数量达到三十七个,创下了魏玛时代之后的最高记录,而万众瞩目的总统候选人最终锁定在了威廉·弗里克、费多尔·冯·博克、路德维希·贝克和亚尔玛·沙赫特这四人之间。他们或为曾经叱咤风云的政坛人物,或是影响力极大的军界人士,还有获得实力财团支持的资本大鳄。这些人在各自的领域拥有鲜明的特色和优势,在投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把握赢得这场意义重大的竞选——可每个人都宣称自己必将赢得最终的胜利!
作为近期风头最劲的人物,罗根虽没有直接参加总统竞选,但这位宪政党副领袖每一句犀利的言辞、每一篇独到的分析无不是为宪政呐喊。竞选期间,他依然大声疾呼:军人并不缺乏政治头脑,但军权与政权的结合必将产生大权独揽的“恶魔”!
作为一个诞生仅仅两个月,党员还不满四千人的“小政党”,宪政党想要拿到国会席位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但作为这个小党派的领导者,威廉·弗里克能够成为最终四位总统候选人之一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它巨大的政治潜力。要知道在希特勒执政后期,国社党在德国拥有绝对领导地位,魏玛时代令人眼花缭乱的党派不是被取缔就是苟延残喘,以至于希特勒政权垮台、赫斯夺权失败之后,随着国社党的迅速衰败,德国近百分之七十的公民成了无党派的自由人士,以全民公选这样一种方式决定总统归属,真正的决定权恰恰在这些政治倾向并不十分明显的公众手中!
第62章 轮回
德国大选如火如荼之时,在远隔万里的巴拿马运河,一支由四艘战列舰、三艘航空母舰和十余艘轻重护航舰艇组成的特混舰队正依次驶过船闸。美国的地理特点决定了美国海军必须兼顾大西洋和太平洋区域,由于这个国家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同时在两大洋配备至少与敌对等的力量,根据形势对两支舰队进行舰艇调配成为必然。若是没有巴拿马运河,这些舰艇在东西海岸之间的调动将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然而拥有运河也不见得尽是好事。任何一个国家若想要知道美国大西洋舰队和太平洋舰队之间的调动,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紧盯巴拿马运河,这个政治局面复杂的地区显然成了战争时期的间谍乐园!
和往常一样,悬挂着星条旗的舰队还没有完全穿过巴拿马,由周边港口和城市拍发出的无线电波就陡然增加。由于它们绝大多数都是以民用电报的形式发出,若是无法猜透暗语,即便截获了也无济于事。
“该死的法西斯们,他们只会躲在暗处窥视我们,有本事出来跟我们硬碰硬地干上一仗!”
航空母舰“萨拉加托”号的舰桥上,佩戴海军中将领肩章的威廉·弗雷德里克·哈尔西将下属送来的报告捏成纸团扔下大海,接着愤愤然地朝岸上挥舞自己的拳头。作为海军特混舰队的司令官,哈尔西本应该率领美国航空编队驻守在太平洋区域,从而威慑步步南下的日本舰队,然而德国人接连打败了法国和英国,并集结起一支实力相当可观的“新公海舰队”。为了增强大西洋舰队的实力,抵御来自欧洲的寒流,哈尔西率领特混舰队不辞辛劳地奔波万里,最终赶在德国舰队抵达西大西洋之前与海军五星上将欧内斯特·金指挥的大西洋舰队会合。两强相遇,金上将沉着冷静地指挥舰队与德国人对峙周旋,在气氛最紧张的时刻,两支总吨位达到了50万吨的舰队处于一触即发的境地。要知道这样一场重量级的海战不仅意味着双方数万将士的命运,更决定了两个国家、两块大陆乃至世界格局的走向!
战或者不战,受益最大的莫过于海军实力同样强大的日本人。趁着英国自顾不暇、美国重心东移,日本军队在短短几个月内相继接管了原属大英帝国以及荷兰王国的马来亚、缅甸、东印度等多处殖民地,他们的先遣舰队甚至出现在了斯里兰卡,几乎整个印度洋都已经纳入了他们的怀抱。从地图上看,美国的菲律宾殖民地成为日本大战略圈里的一块“飞地”,只要东京一声令下,日本海空军随时可以阻断菲律宾与外界的联系。正因如此,美国太平洋舰队派驻在菲律宾的巡洋舰分队被迫撤往夏威夷,如今留在菲律宾的除了陆军部队就只剩下少数轻型舰艇和运输船,形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