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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依旧,吹动着陈余那脏乱的胡须。以前的那身白袍早不知扔到哪去了,身上套着一套破烂不堪的铠甲。陈余抱着头盔踉踉跄跄行走在城墙上,挨着石墙歪着倒着趴着无数的士卒。看到自己的大王走过,也没有多大反应,他们被无休止的苦战早已经弄得麻木不堪。只有在号角声响起的时候,他们才会捏紧手中的武器,费力的从地上爬起。

爬不起的,自然都死了。

脚踩在不知名的士卒身上,陈余几欲摔倒,扭头一看,一张稚嫩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没有声息也没有表情,显然不知道死了多久。陈余弯腰伸手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拂落,然后轻叹一声继续前行。没有人注意他的举动,也没有人为之感动。陈余的动作只能做给自己看,他明白也愿意那么做。

午时已到,有士卒挑着大桶走上了城墙。大桶里装着混杂树皮草根的粥,一路走来,大桶里晃得叮咚作响。等到了地方,分发了陶琬的士卒一个个爬起来排队,掌勺的士卒往木桶里一捞,然后向陶琬里一倾。眼巴巴的士卒捧着碗几口下腹,然后恋恋不舍的看那木桶一眼,一语未发的离开了。

陈余也混在士卒里面,跟着他们一起排队,一起仰头喝下那碗只有几颗粟米的粥。等砸吧完嘴巴,放下碗后,城外的号角便又开始呜呜的吹了起来。

齐国的军队又开始攻城,几百人组成一队,扛着简陋的云梯,便闹哄哄的冲了过来,毫无什么气势可言。拿捏起武器的士卒巴巴的看着城下,静静的等待敌人爬上城墙。

城里的箭矢、滚石、擂木早就在几天前就消耗殆尽。这几天都是等贼子爬上城墙,然后抽刀子肉搏。肉搏自然是血腥无比,不过既然是肉搏,也就意味着赵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这城墙随时可能易主。

身披大红披风的龙且正按剑观战,这个雄壮威武大汉如今看起来也非常疲惫,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也不知道几晚未曾安睡了。腰插双戟的龙固紧随其后,不过他的样子比龙且更加不堪,他的头皮裹着白纱,左臂也用吊带吊起。十日前,龙固领军攻城,被一赵将所伤,头顶被砍了一刀,幸好头骨坚硬。退下的时候手臂又中了一箭,差一点就回不来了。那员赵将被他砍成了数截,惨死当场。

陈余的顽强,使得齐军在此城下拖了十八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军唯一的希望便是秦国出兵。

但秦国会出兵吗?又哪来的兵出?

九原城中,忧心忡忡的李左车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他揉额沉思良久,方唤来一名亲信,让他快马赶到阴山长城,请司徒真前来九原城。

此信是从关中咸阳而来,带来的是秦王的旨意。秦王令李左车带九原之兵前往雁门郡,助陈余退却齐军。

九原云中二郡驻有秦兵一万三千余人,才不久李左车担忧边塞局势,便将固守九原城的两千守军调往长城,如今九原城里只有不到八百的守卒。李左车如此重视长城的安危,也是派往草原的斥候传回了不利的消息。匈奴王冒顿已经攻入了月氏国,月氏王乌哈与冒顿交战于敕勒川,战况不利。

李左车担心匈奴分兵入侵九原,固而增加长城守兵。

然而秦王之令不可不遵,为今之计也只能抽调兵马前往赵国。

司徒真来到九原城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暗,一时之间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个不停。司徒真冒雨奔驰,口中咒骂:“该死的老天,如此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