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先抬头,目视嬴子婴,不卑不亢的说道:“北地、陇西地广人稀,分量荒地给百姓乃秦王仁义之举。不过内史人口稠密,根本没有什么荒地。”
说了这话,邓先就坐了下去,在座的众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身坐在最后的严禁面带冷笑,将在座众人的反应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嬴子婴走转了几步,向众人说道:“孤还未进住咸阳的时候,向内史的百姓承诺过,要均田薄税!如今汉军已经撤离了关中,孤不愿失信于民。”
嬴子婴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很郁结。当初在北地、陇西的时候,颁布这均田的政令,那时候虽然有两三个人跳出来,但在嬴子婴强力的镇压下,他们最终屈服了,均田之策也得到了实施。但那里之所以阻力很小,是因为北地和陇西久经战乱,地广人稀,嬴子婴均给百姓的田地很多都是无主的荒地。如今进驻内史,靠的也是百姓出力。韦陀之所以能召集数十万民夫,也就是因为嬴子婴的政令。可内史跟北地和陇西不一样,内史人口众多,根本没什么荒地。大多数的田地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遥想秦国当年,在朝中单单一个关内候就不知道有多少。秦国实行的是商鞅变法后定下的自公士至彻侯二十等爵,专门用以赏功。彻侯食县,其他诸爵得食俸禄如官吏。如彻侯,食邑大者万户,小者千百户。这些侯爵在内史至少有上百人!食邑者对象是百姓,也就是说不管是关内候还是彻侯,他们可以在自己的辖地内收税,朝中收税的对象从百姓转移到了列侯身上,所以列侯辖地内的百姓和田地就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嬴子婴想在内史均田,无疑就是向以前的世家动刀。总其原因就是,内史没有什么荒地让朝廷收回,想要均田就必须从世家手里去取,这样一来很明显就得罪了世家!
嬴子婴明白,在这个时候想要铲除世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最多的是将以前的一批世家打倒,然后扶持新的一批世家出来。所以,前些日子他问蒯彻,能否让受爵者不食邑,这显然也是行不通的。
今天他召集各地郡治、县令前来,还是为了能将均田之策实施下去,但在座的人很多也是各世家的门人,嬴子婴的政策很明显得不到他们的认同。自邓先之后,又有不少人站出来向嬴子婴进谏,皆言均田此策不可行,嬴子婴听烦了这些言语,将这些人全部赶出去。
见过各地主事之后,嬴子婴找了蒯彻,与他商议道:“均田之策有利于民,那就是有利于江山社稷。此策在北地、陇西已经实施,那孤就不能厚此薄彼啊!”
蒯彻沉默了一会,向嬴子婴说道:“要在内史均田,只有将朝中的官田和世族的田地收回来。但要这么做,无异于与内史的世族大家撕破了脸面。如今内史初平,这些人能帮秦王很快的稳定关中,如果在这个时候向他们动刀,百害无一利!望秦王三思啊!”
嬴子婴用拳头捶了一下桌面,向蒯彻说道:“能取回关中,内史之民出力甚多。当初政令传遍了整个关中,孤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蒯彻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所以秦王才故意开罪世家,是准备向他们动刀吗?”
嬴子婴盯着面前的苍老树皮,面无表情的说道:“没错!”
蒯彻又道:“纵然秦王将一部分世族给杀了,收回了一些田地,但这样依旧于事无补啊!”
嬴子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孤知道。”
蒯彻一捋长须,说道:“因为阻碍政令实施的不是这些世家,而是先秦王朝制定了爵位制度啊!只有彻底改变这些制度,才能将政令实施下去,不然的话,终究是无用之功!”
嬴子婴站了起来,看着身后的山河屏风,看着地图上写着大秦的土地,他闭着眼睛默默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