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恶梦萦脑际 码头会游击

导读:发生在岳阳的事,直把曾国藩搅得无法入睡;刚刚入睡,却又和一只怪兽相遇。

曾国藩走出梦境,百思不得其解。

广东解送饷银的官船终于抵达长沙。

曾国藩飞赶过去,讵料……

(正文)一见老者如此,曾国藩慌忙摸索着來扶。

把老者扶起來后,曾国藩请老者落座,自己也慢慢坐下,喘息了一下说道:“老人家,您有什么话只管讲來。这黑灯瞎火的,您说跪就跪,要有个闪失,如何得了啊!您就不要多礼了。百姓是官府的衣食父母,沒了百姓,哪还有什么官府啊!”

老者哽咽了一下说道:“曾大人哪,现在岳阳的县衙门,不容百姓说话呀。和您说句实话吧,发审局放租出去的地,小老儿就租了三十亩。当年收粮的时候,官府还沒有说什么。但就是三个月前,典史老爷带了几名差官,闯到我的家里,声称县太爷有命,让我们租地的人家,把头年的漕粮地丁补上。小老儿当时正在地里忙活,老婆子和两个儿媳妇在家。老婆子听了这话,就央求邻居把我从地里叫回來。说句实话,别看典史老爷凶神恶煞一般,小老儿并不怕他。为什么呢?因为我手里有发审局和县衙门,联合出具的文书。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我们这些租地的人,可以免三年的漕粮地丁。这才两年不到,我怕他什么呢?我回到家里,就把文书拿出來,交给典史老爷阅看。典史老爷却说,这是发审局定的事情,不能算数。我问他为什么不算数呢?典史老爷答,发审局是办团练的,不是正经衙门。我就又问他,文书上不是还盖有县衙门的大印吗?曾大人哪,您猜典史老爷是怎么说的?他说,前任的事,和现任无关。何况,罗父母已经被朝廷调往江西,说不定已经被长毛乱炮轰死了。想不交漕粮地丁,除非罗大人再活一回!“

曾国藩闻听此言,不由追问一句:“典史真是这么说的?”

老者道:“曾大人哪,小老儿都六十多了,可从來不知道撒谎俩字怎么写呀!何况,我一介穷百姓,敢冤枉官府的人吗?我还沒活够啊!典史老爷说,县父母体恤我们种田人的苦处,决定宽限我们十日。十日后,若不补齐漕粮地丁,不仅要把地收回,还要我们出老大一笔罚金,否则就抓人蹲大狱。”

曾国藩问:“后來怎么样了?”

老者答:“后來还能怎么样?有的补了漕粮地丁,有的不补,地便被收回了。罚金呢?有的东挪西借交了;有的交不上,差官便把人抓去了,不交就打。现在大狱里,已经都关满了。听说全是租地的人,孩子和女人都不放过。”

曾国藩小声问:“老人家,您交沒交呢?”

老者道:“要说交,我是能交起的,但我别不过这个弯儿啊!來拿人的两个差官见我年纪大了,怕抓去以后死在狱里。而我那两个儿子呢?又正巧沒在家里。”

曾国藩问:“两个儿子为什么沒在家里呢?”

老者答:“家里有一条破船,他们两个经常出去打鱼,贴补家用。两名差官见我儿子不在家,抓我又怕我死掉,就偷着到外面,和领他们來的地保计议了一下。再进屋里,就奔我那小儿媳妇來了,要把她抓走,让我儿子回來后,拿银子去领人。我那小儿媳妇,当时正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我就是拼掉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他们把她抓走啊!后來做好做歹,地保也出來讲情,答应等我儿子回來后,就把罚金送到县衙去,差官们这才肯走。”

曾国藩按捺住满腹的怒火,小声问道:“后來怎么样呢?”

老者叹口气道:“我那两个儿子回來后,怕差官继续纠缠,当天就收拾了一下东西,把赁的房子退给了东翁,悄沒声地把家搬了。现在小老儿住的屋子,也是赁來的。咳!现在他们还沒有找到这里,等他们找到这里,小老儿一家,又不能过安稳的日子了。若不是狗娃子砸门,这半夜三更的,小老儿是决不敢开门的!”

听了老者的话,曾国藩许久沒有言语。

老者很失望地站起身來,轻轻说道:“曾大人,我到里面给您找床干净的被子,您就将就在这儿歇一歇吧。”

曾国藩起身道:“老人家,您不用给我找被子,我稍坐一会儿天就亮了。您一家大小现在靠什么过活呀?地被收回去了,儿媳妇又要生孩子。”

老者叹口气道:“怕官府抓捕,两个儿子都在湖北地界打鱼,十天八天送回些粮食油盐。有时接续不上,就向邻里借些。我们都还好说,有身孕的人不能饿肚皮呀!您老其实早就累了,小老儿不能再啰唆了。”

老者话毕,用手摸着回里屋去了。

曾国藩闭着眼睛,一直坐到拂晓。

曾国藩悄悄推门來到屋外,见李臣典同着亲兵,都横七竖八地窝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睡得正香。

曾国藩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來。

他弯下身子推了推李臣典,轻声唤道:“臣典,快醒醒!我们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