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省城被围困 侍郎遇险情

曾国藩小声吩咐身后的人:“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蛮动。”

这时,两只战船上已有人捧起嘴来喊道:“是商船还是民船?——船上拉着啥?”

船家按曾国藩的吩咐答道:“回老大的话,是民船。船上的是邵阳布匹铺的王老爷,要到长沙进货哩!”

对方又问:“邵阳来长沙,走旱路可不是更近?”

船家回答:“旱路正闹长毛,水路要太平些——老大让一步,让我们过去!”

两只船已合拢过来,把曾国藩的商船紧紧地夹在中间。

曾国藩脸色顿变,暗叫一声:“本部堂此番要休!”

已有十几个人飞起身子跃过船来,稳步落在甲板上,身手极其敏捷。

当中一人,首领模样,高大黑粗,一头乌发披在背上,头上扎着个黄黄的带子,身上的装扮又分明是庄户人;一件油乎乎的粗布褂子胡乱披在肩上,腰里扎条草绳子,光脚板,站在甲板上一丝也不晃,显然是吃水饭的人。

这些人来到甲板上,先把每人都验看一遍,最后把眼睛定在曾国藩的脸上。

首领模样的汉子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是哪个?”

船家急忙满脸堆笑道:“这是邵阳府的王老爷。”

汉子忽然飞起一脚把船家踢到一边道:“去你个球!爷,今天一共见了四个邵阳府的王老爷。三个王老爷一见本帅,便吓得尿了裤子。你这一个,见了本帅怎么不害怕呢?——你是哪个,本帅一看你的眼睛,就已经猜出来了!”忽然喊一声:“这个三角眼,就是要来长沙的曾妖头!——听本帅将令,曾妖头活捉,其余的统统给本帅剁下水去!”

“得令!”众人呼号一声,忽啦啦便把曾国藩等人围在当中。

曾国藩定了定神,缓缓说道:“俺在邵阳三代为商,您这位爷,不该仅凭俺的眼睛就说俺是什么妖头。俺有言在先,天国里面,可有俺的亲戚——翼王石达开,您这位爷可认识?”

汉子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俺家翼王殿下天下闻名,谁个不知?——想来是你要识翼王,翼王却不识得你!——到了大营,自有你分辩处!动手!”

“球!”曾国藩的身后忽然响起雷鸣般的一声大吼。

曾国藩一愣,早见萧孚泗一步跨到那汉子的跟前,用手一带,就把那汉子搂在怀里,左手却倏地飞出,不偏不倚,刚好正扣在汉子的咽喉之上,憋得汉子满脸通红。汉子双腿乱蹬,口里胡乱地呜呜,却冒不出一句整话。

萧孚泗冲着余下的二十几人叫道:“还不给爷退下!等爷抓死这厮不成?”

李臣典也往前一跳道:“聋了不成?”

二十几人愣了愣,忽然就一起跪倒道:“请旅帅示下。”

萧孚泗怀里的汉子忽然从口里发出了几声短鸣,无人能分辩得出。

李臣典道:“这是让你们这些球货退回去,给俺家王老爷的船让路。”

见跪着的人仍不动身,李臣典一跃而起,旋飞起一脚,将边上的一个人踢下水去。

两只船上的人大叫:“快快放了俺家旅帅!俺家旅帅有丝毫差迟,定然将尔等扒皮楦草!”

曾国藩这时道:“你等都回去吧。俺自会到天国军营,去会那翼王殿下!”

萧孚泗吼道:“臣典!听俺的话,都给这些球货踢下水去!”

跪着的人急忙道:“既然是王老爷,就请放了我家旅帅,我等放行便是!”

李臣典更不答话,猛然又飞起一脚踢打过去,跪着的人瞬间便又少了一位。

余下的十几人一见李臣典的功夫着实了得,旅帅又在萧孚泗的怀里不能动弹,便急忙爬起身,纷纷往自已的船奔蹿,奔蹿当中又有两人落水。

曾国藩一见长毛逃窜的情景,不由暗道:“真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萧孚泗道:“快快让开,如其不然,俺便弄死他个球货!”

萧孚泗见两只船纹丝不动,手上便略一使劲,汉子张开的口里便流下涎水来。

两只大船不敢硬抗,开始慢慢地向两旁划动。

曾国藩急命船家飞速通过。船家不敢怠慢,急命水手操桨起橹,从两船当中强行通过。两只船紧紧地在后面咬着,仿佛在保驾护航。

两只船上的人大声喊叫:“还不放我家旅帅,更待怎的?莫非等着炮轰不成?”

曾国藩悄悄地对李臣典道:“臣典,快快带公差去舱里拿家伙!”

国潢原本已摊成一团,一听这话,这才醒过腔来,壮着胆子爬起来,带头便往舱口走。甲板上的公差武弁紧跟在后。

萧孚泗紧紧地抱着那汉子,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已一松手,那汉子会像鸟儿一样飞将出去,那可就当真坏了大事了!

两边船上的人张弓搭箭,仍在狂呼乱喊:“我已放你们过去,如何还不放我家旅帅大人?快快放开,不然开炮!”

萧孚泗正要答话,却见后面快速地飘来一只小划子。划子上有两人划桨,其形如雁,其速似箭。

曾国藩见萧孚泗眼光异样,急忙回头观看;这一看,竟看得他心惊肉跳,不由失声叫道:“想不到,我曾涤生一世英名,竟然在此作了了断!”

你道小划子之上坐着的是何人?却原来就是腌臜道人。

腌臜道人立在划板之上,面色凝重,雪白的胡须迎风展开,仿佛是画中神仙一般。

小划子眨眼便跃过曾国藩的商船,抢在前头。

曾国藩正要打声招呼,却见腌臜道人猛地把双手一扬,但听啪啪两声巨响,赛似晴天霹雳。

曾国藩定睛观瞧,见左右两只船的大桅杆同时折断,船帆自动落下。

两船的人一片声地喊:“船桅断了!船桅断了!”

腌臜道人这时拱手郎声对着曾国藩说道:“趁着顺风,快快扬起大帆!——俺去也!”

船家一听这话,这才发现江风不知何时已转了方向,正是顺风,便急忙拉起大帆,那船煞时便快了起来,眨眼便将两只大船落了好远。两只大船的船桅被腌臜道人打断,已无帆可拉,只能干着急。

曾国藩暗叫一声“惭愧”,仿佛做梦一般。

他长出一口大气,这才对萧孚泗道:“孚泗,我们已远离贼船。把他放下吧。”

曾国藩话音刚落,李臣典已手拿单刀,带着众公差从舱里爬了上来。

萧孚泗喝道:“你个球贷!敢动一下,俺马上要你狗命!”

萧孚泗话毕,先把他腰里的器械取下丢给李臣典,这才把手一松,那汉子便扑嗵一声栽倒在地,动也没动。

李臣典走近前,用手探了探那汉子的鼻息,哪里还有半点动静?分明已死去多时了,便飞起一脚,将那人踢进水里。

曾国藩用手拍了拍萧孚泗和李臣典的肩头,道:“不是你们两个舍身一拼,可不要出大事!”

萧孚泗美滋滋道:“叔叔要不是提前藏了俺的家伙,今天俺两个,就动起性子,好好和他们打上一架,狠狠快活一把!”

国潢忽然道:“大哥,刚才救我们的那道人,我咋看着有些眼熟呢?——好像是到家里找你的那个啊!”

王荆七接口道:“俺看得真切,可不就是那个腌臜鬼吗?”

曾国藩忽然道:“不许胡说!——曾家何曾去过什么腌臜鬼!相同面目的人何至千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