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你此次进京能带来太学诸人,确是件好事,可你却不知凶险。在你上书之时,宫中遣人数次欲刺杀于你,如不是王爷遣近卫暗中保护你早就命丧黄泉。而你当日上书,皇上命王濋、李邦彦调集重兵欲行镇压,只是局面已经失控,恐生民变才放过了你等,其中凶险你却不知。事后,耿南仲等人已拟定一份名单,予以斩杀以正当日逼宫之事,你陈东名列榜首,要不是王爷迅速安排你领人出京,只怕你……”杨时摇头苦笑道。

“你们表民意拥李纲为相,也是出于公心,但也让李纲背上了携众逼宫之名,现在其被圣上强命为河北宣抚使出援太原,看似倚重其实是贬其出京,而以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领兵对抗女真人,结果不言自明,此次再败中原再无可战之兵,王爷此次冒然决定出兵也是为保全一个忠臣,为大宋留下最后一点希望!”周行己说道。

“两位先生是不是以偏概全了!”陈东辩解道,“此次上书除了朝中六贼,斩了乱国乱政的内侍,京城才得以不失,且大快人心,朝野上下皆欢喜鼓舞,即不算是有功于社稷,也不能言过吧?”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是因为诛杀了六贼,你们也把天下的士人的脑袋放在了刀口上,也让王爷此战更为凶险!”杨时的言语激烈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步步为营

北宋是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而黄袍加身立国的,因此对武将、军人掌权的危险有清醒的认识。再加上五代时期国家被将领所左右的历史经验,所以他立国之后非常重视对武人的限制,确立以儒立国,重文抑武的国策,立誓言碑:优待文人士大夫,不杀大臣及上书言事者。

因而,宋代的官员主要来源于科举入仕的士人阶层,大批文彦学子通过这个途径,跻身于统治阶级行列,实现了学而优则仕的追求,经过百年的强化,正如蔡襄所言:今世用人,大率以文辞进。大臣,文士也;近侍之臣,文士也;钱谷之司,文士也;边防大帅。文士也;天下转运使,文士也;知州郡,文士也。

这些士大夫与皇权相结合,共同维持着国家的政治运行,所以士大夫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现出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最高理想,可以说大宋王朝是士人们撑起了一片天,也造就了历史上‘宋是文人士子的天堂’的传说。

但正是因为士人们的命运也与皇族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他们更加忠于皇室,积极上书言事,平判历史,参与政治,有一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即使是在仕途受挫,落魄失意的时候,仍然没有放弃‘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责任感,一如既往的关注着国事民情。这是时代环境所唤起的士人阶层欲忠君报国的思想体现,它反映出士大夫在掌握政权之后的一种心态,从追求个人的闻达向关心社会和阶层的群体利益的转换。

虽说看似和谐,可皇权和相权的争斗在百年中从未消失,皇权膨胀必然打压以相权为代表的士人集团为代价,士人集团。而相权的膨胀自然使皇权受限,引起皇族的不满,打压相权。两种权力就是在这种争斗和妥协中蹒跚前行,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太祖所立誓言‘不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便是保持这种平衡的纽带,双方斗的再狠,也不会伤害对方的生命……

“神宗朝,新旧两党相争,本只是义气和理念之争,但新党炮制‘乌台诗案’将旧党苏大学生打入大牢,开启了文字狱的先河;反之元祐更化之后,旧党执政,以牙还牙,罗织了‘车盖亭诗案’,把新党蔡确流放到了岭南,贬死于当地,但先皇依然遵循誓言不敢刑杀!”杨时说道。

“至前朝,朝纲已乱,太上皇收集花石纲,太学生邓肃献诗讽谏,宰相蔡京对先皇说:你不杀邓肃,恐怕浮言将祸乱天下。但先皇说其还是个重臣,只取消邓肃的学籍,放归田里,可见先皇还记得太祖誓碑。你陈东此次率开封军民在皇宫前伏阙示威,上书言事,宰相李邦彦以你们‘意在生变,不可不治’余将你等太学生逮捕处死,若不是王爷早有安排没有得逞,你便开了本朝斩杀言事者的恶例,此次你虽然死里逃生,但京中随你上书的数十位军民被当街斩杀!”周行己叹息道。

“仁宗朝,辽国犯界,一位转运使临阵脱逃遭到弹劾,朝议以与重处,仁宗皇帝也想杀之以儆效尤,可却被朝臣以太祖誓言劝阻。人人知其罪当斩,但仍劝皇上免其死罪,就是不想开斩杀士大夫的之例。此次你伏阙逼宫,要诛奸佞,圣上本就对他们心怀怨恨,借刀杀了王黼、梁师成等人,又开先河。”杨时愤懑地说道。

“龟山先生,王黼之流祸国殃民,杀之乃是快天下人心之事,难道也错了吗?”陈东说道,显然还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少阳,你可知有其一,必有其二。这把刀可以杀奸佞,也可杀忠臣,李纲如出援失败,即使从沙场上逃得性命,也难逃这把刀!”杨时皱了皱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