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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大厅中顿时肃然无声,众人一齐注目紫衫士子。紫衫士子也是一个没留胡须的青年人,相貌平庸却是气度不凡。他向丰神俊朗,神情中,带点跳脱青年目光一闪笑道:“足下穷追不舍,非散论之道。然则洞香春乃文华之地,直抒块垒谅也无妨。以在下远观诸端,魏国雄霸之志已定,不过于外先平内,要想荡平天下,非解决魏国的危情不可。安邑实不安逸也,位处韩、赵、秦三国大军之间,于地不利。故,先求大梁之功,大梁城告成,则内无忧也,始可称雄于外,到了那个时候,才正是我大魏国上将军铁骑纵横之时!”

话音落点,大厅中惊人的安静,人们竟然忘记了评判的惯例。丰神俊朗,神情中,带点跳脱青年向紫衫士子遥遥拱手,平静入座,又和身旁的斯文秀气,文雅如风的白面青年低语几句。两人平心说笑,忽然一个老者近前,微微一礼,然后道:“二位公子相貌清奇,非比凡人,我家主人有意请二位一同品茗一瓿香酒,不知二位可否赏个面子?”说着他往上一指。

指上,自然是指那楼上的雅座。这楼上的位置可非同于楼下,在楼下,这里是布衣文士都可以进入的,但那楼上,却只有大富大贵才可以坐着。在楼下的,只能与众人处,哪有居高临下的那种快意风情。白脸少年犹豫一下道:“我二人身无长物,怕是上不起高楼雅座!”

老人微微一笑,带着一股长年的傲气道:“家主人虽非商贾巨富,也非无良之吏,不过些许浮财还是有的,既是相请,如何会要二位的财钱,一切花销,自有我家主人应付!”两人略一犹豫,最后也就从了。两人上了楼台,只见在一花团画屏之围下,一个紫红华服的男子静座于张青玉雅案之前,在他的身边,是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虽不见真面,却从她露出的微肩肌骨下,就能见出其芳妙,想是不知美成什么样子,这才把脸遮了去。

身着紫红衣袍,这当然不是商贾之流,更不可能是一般的小吏,古时紫色十分难练,能穿得起紫色的,那都是牛到家的人物,非寻常可比。虽然这人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已经可以让人猜到一二了。两名少年向男子行礼,尊贵男子淡然一笑,一指身前一瓿琉璃瓶,瓶里有着金黄的酒液,还没有开瓶,已经让两个少年心动呯然。“虽有佳酿,然独饮成愁,往日总会有一个好朋友陪我喝酒,只是天涯有席总需散,人生在路,总有它途,时移,势移,纵是再好的朋友,也有分别之时,虽然我仍可于花前寻月下,只是知音再无,不免寂寥……刚才看二位,如同看到旧日的自己,一时感触,匆起唐突,请二位共饮,请二位勿怪!”

两名少年士子是出外游学的。春秋战国的古代士子学习,并非是十年苦读,而是讲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当时是简牍文明,就算是你想要在家里读书,你也得有那么多的书不是,所以想要有学问,游学是最重要的,当士子在家里把自己家的书读完之后,就要到外头读了,读的方法一曰于求,二曰于借,故又有书非借不能读之语,他们讲的就是出外交朋友,然后借书学习,也好方便找工作,当然,还得有钱。此二人薄有家业,但非是有钱人,两人相交,拜于同一个师门之下,学完之后,便结伴出游,以期增长见识,开拓视野,别的不说,这洞香春自然是要来一观之的,从前两人也来过,可那时太小,不好恣意,现在却是可以轻狂一下了。只是两人没有想到,一来之下,就遇上了贵人,当下欣然上座。

尊贵男子没有多话,那青铜面具的女子提起了酒瓶,将那金黄的酒液倒入了两支透明的高脚杯里。跳脱少年看了笑道:“我听闻北秦有国产此透明之器,只是贵重非凡,想不到今日可以见之了!”尊贵男子笑道:“这酒更不错,二位定当品尝。”两名少年自是克制不住,提起杯子,先是轻泯,继而饮下入腹,只觉芳香甜美中自有股郁郁之意,不由惊叹。

白脸少年道:“我家中曾有一次喝过宋国的蚁绿新嫩酒,却也不及于此,这是什么酒?”

“这是北秦国的唐酒,他们说是唐国的秘方,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们,这是假的!”

听到尊贵男子的话,两名少年不由吃惊:“这么好的酒……是假的?”尊贵男子笑道:“两位错了,酒自是好酒,不然也不会价值两百金了!”两少年更惊:“两百金的酒?”

“哈哈哈哈……”尊贵男子笑着说道:“不要奇怪,北秦人就是这样,他们总是有很多好的东西,除了价格贵,其它也没有什么,这酒就是如此,它只是借着唐国之旧名而已,其实唐国早就已经亡了。”唐国的确是很有名的,它的历史悠久,在西周早期就已立国,文献上最早出现在西周晚期。其族姓为祁,系尧之后。可是在春秋早期,楚国就凭武力威服了唐国。春秋中期,唐国沦为楚的附庸。最后楚国干脆把丫的给灭了。

跳脱少年一口把酒饮尽,笑着说道:“不管,好酒就是好酒,虚名浮云耳,理那做甚!”

尊贵男子哈哈一笑,道:“真是好豪气,我最喜欢豪气的人,不知二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白脸少年道:“在下洛阳游学士子苏秦!”跳脱少年道:“我是安邑本地人张仪,少小离家出学,和苏兄一起结伴同行,来这里是见世面的,嘿嘿……”尊贵男子顿了一下道:“不知两位多大了?”苏秦道:“在下十五!”张仪有些不好意思:“我十二……不过快十三了!”

只是尊贵男子却并无小觑之意,而是淡雅的一笑,说不出的风度道:“少年英雄……”

苏秦、张仪二人忙不好意思道:“如何敢当!”尊贵男子呵呵笑道:“我是说实话,其实这年头,什么年岁都是虚的,只要有机会,纵是年青人,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二位想是知道前时北秦与赵之战,那北秦军的统兵大将,其实只是一个比两位大不了三五年的青年而已!”这话说的让苏张二人大惊失色!要知道在这个战国时代,讲的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要是没有二十多岁长嘴胡子,哪有能办事的机会,更离谱的是那个时代,真正的男子成才都是定在三四十岁,这叫青年俊彦,范蠡在越国发达的时候,也就是在四十岁才出头的。

那吴起五十多岁的时候,这叫壮年!是最黄金的时间!而一般小年青,哪有那么容易的出人头地!别看苏张二人出来游学,可实质上,想要游学,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没有三五七年,是不可能有成就的,而要说建功立业,还是要看机会,这个机会之难,是难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