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页

这是一层顾虑,另外就是惟功要顾忌现有的教育和体制,而且他也不会在政治发展上过于的超前,这仍然是一种拔苗助长。

在大明,缙绅和宗族的影响力算是皇权和政权的制约,但这种制约是松散的,不明显的,甚至是反动的。

比如在江南的缙绅势力虽然对抗强权,连皇帝的家奴也能打死,还能在舆论上把皇帝形象弄臭,几百年后都不能消除影响,但这又如何?没有正确的引导,这种权力只是帮着江南缙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对抗,西北成百万人挨饿造反,江南仍然歌舞升平,辽东几百万人被屠杀,江南这边仍然不愿多缴赋税,各地的距离造成了彼此情感上的疏离,甚至在京师被占领后,南京的情形也没有怎样,信息流通不畅,情感疏离,这个帝国虽然庞大,民间的权力虽然不小,最终的结局却是全部死在内耗上头,明朝亡国后,朝中的舆论被压服,江南的士绅被杀的人头滚滚,最终就是这样双输的结果。

至于宗族权,更是有害无益的东西,可以说是正面意义极少,几乎都是负面的东西,也就是因为中国太大,交通运输十分不便,采用了粗放型的管理方法,需要绅权和族权配合管理,否则的话,任何一个朝代首先要打击的就是宗族势力,而绝不可能去扶持。

辽阳的评议会和各种行会是行业利益和民间利益的集合体,能量大,能对施政一方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因为是大规模的联盟,不是纯粹的一方面的利益,比如农会应该不会对开拓海外殖民地有兴趣,但商会和海事协会肯定极有兴趣,在官方的引导下,正确的一方总容易获得胜利,而施政者在实行某个政策的时候,又需考虑受损方的利益和呼声,最终给予一定范围内的补偿,可以避免某个政策出台之后,只有少数人得益,多数人受损的结果。

这种做法,已经是立足在大明现有的基础上,尽可能的照顾多方的利益,所以想明白了的人为之激动的颇为不少,这就是说行之多年之后,哪怕是军方也不能为所欲为,军队固然是暴力机关,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千丝万缕的关系,各行会抱团的话,对政府和军方的决策肯定会有相当的影响。

对辽阳镇方面来说,只是让出了相当的监督权,施政来说,就算受到一些掣肘和杂音,总比简单粗暴之后犯了错交学费要好的多。

有些事情,不是专业人士未必懂得其中的弯弯绕,如果要牺牲某个行业的利益来做某件事,最少也能听到该行业的心声,懂得多加体恤,这样做决策的话,看似费了不少事情,其实反而更容易收到成效。

袁黄是如此,徐渭和李贽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徐渭还好,他到底不是一个宗师级的哲学家,李贽却是不同,他的童心说原本已经很是纯熟,最近讲学的生活也叫他很开心,几乎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生活的压力,给宗族寄了不少银子后,他家乡的族人也对他不是那么深恶痛绝,原本萦绕在心里的愧疚感也减轻了很多。

唯一遗憾的就是老妻没有活到今天,若是不然,那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

李贽原本觉得自己的学问体系就是这样了,没有更多可阐述的东西了。但今日听到了惟功的话之后,李贽感觉自己面前推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他的感悟比袁黄还要深得多,隐隐之间,他感觉惟功的话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不同于孔门儒学,也不是程朱理学,亦不是王阳明心学的范围,甚至墨法杨朱老庄,亦没有这样的话语,李贽在不停的沉思,眉头也是时松时皱,整张脸也是变幻不定。

李植等人,也是不停地思索着,他们在互相使着眼色,三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原本他们想冒头还要等几年之后,有一个想好的计划等着到时施行,现在么,倒是提前就有了想法。

刘士和等人悄没声的来,又悄没声的离开了。

他们这分巡和分守道,若是十年前过来,在场的人全部得下跪,就算总兵副总兵也一样,最少要负甲躬身亲迎,现在他们却是两乘小轿,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连规定的仪架和四人抬的大轿都没有使用。

原本他们应该很想上前和惟功说话,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但体制相关,以他们的身份又是张党成员,再公然与惟功交结,朝廷再优容也不能忍,只能将他们调走,而他们是绝不会愿意离开辽阳,哪怕现在叫他们出外任巡抚,亦是没有在辽阳能聆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来的愉快显得更加的充实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