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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这才坐下,道:“人的认识肯定是会变的,所以我虽然不赞同和圭的一些认识,但儿子相信他肯定是会变得成熟起来,到底他才十三、四岁。”

——这可未必,你就没怎么变过。

崇祯心中暗道,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我担心的是他的价值观和性格。”朱慈烺道:“和圭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心软,不愿意看到杀戮,听说百姓困顿就吃不下饭。”

崇祯自己何尝不是呢,听了不免叹了口气。

“问题就在于,身为皇帝,这样的善良心软是不合适的。”朱慈烺道:“父皇手中有车厢峡,儿子手中有山陕大败退,多半会在千年之后被人贬斥。”

崇祯觉得耳朵发烫。如果当年他能狠狠心,将流贼堵在车厢峡里全杀了,那么崇祯八年国家就能恢复太平,根本不会有后来的闯逆献贼——当时这两人在车厢峡里只能算是小头目。

同样,朱慈烺当年留下了秦晋两省的百姓和资源,而没有执行自己那个草菅人命式的大迁徙,从而让李自成的实力进一步扩大,山东局面为如累卵,复国进程起码被拖延了三年。

后世肯定会有键盘评论家称之为“妇人之仁”。

无论崇祯还是如今的隆景,都没有后世某位伟大领袖那种打破一切,连自家的反都敢造的魄力。

“与其说儿子对和圭有所不满,不如说儿子心有不甘罢。”朱慈烺最近常在考虑这个问题,一股脑倒了出来。

“有什么不甘的?”

“再回到虚君时代。”朱慈烺道。

崇祯大为惊奇:“我大明何曾有过虚君?”

“这里有个君权和政权的区别。”朱慈烺丝毫不惊讶崇祯会没有概念,因为这个时代,或许只有一些人精才知道皇帝未必能够把握政权。如果万历三十年之后朝堂再有夏言、严嵩、徐阶、张居正中的某一位,恐怕大明皇帝真的就只有君权,连一点政权都捞不到了。

在解释了君权和政权的区别之后,朱慈烺道:“父皇当年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能够十七年换五十相,但那只是君权,政权其实早就旁落了——否则怎连该收的税都收不上来呢。儿子如今看似放权,重用文官武将,明晰职司,本质是将君权涵盖了政权。”

“如果日后和圭登极,以他的心软和善良,难保不会将这政权再次拱手送出去。”朱慈烺叹道:“真正品味过了权力的甜美,儿子难免会有私心,想让这巨大的权力延续给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