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此,枢才要与同志者北上,匡扶圣驾,以正逆行。”袁枢凛然道。
“中环误矣!”钱谦益满脸痛心疾首:“此乃自致于人之举也!某不才,却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今前往行在,必然也被逆储所困,如何能够拱卫圣驾?当今之际,只有在南都声讨,庶几可保圣驾。”
“在南都声讨?”袁枢摇头道:“操莽之时,未闻有声讨而复国者。我愿死谏陛下,以正视听。仁人志士,当明我心。”
明朝风气使然,生死远轻于大义。为了大义而死,在士大夫中颇为盛行,常常是要斋戒沐浴,与家人辞别,交代好后事,写好遗表,然后在故友和家人的支持下从容赴死。亲友为了表示对这种高尚品行的理解和推崇,也要等后事办完后才能悲戚。
历史证明,钱谦益自己是断然不肯走到这一步的,但并不妨碍他对这种行为的向往和推崇。
事实上,如果现在有人指摘钱谦益怕死、不肯为大明尽节,钱谦益肯定会真心愤慨这种诬蔑之词,而且绝对自信在最后关头必能大义凛然地踏上尽节之路,成就忠贞之名。
见袁枢如此说来,钱谦益只得道:“既然中环志向坚决,某只能祝君一路平安,感化痴顽,说服圣天子贬斥小人,早日还朝。”
袁枢重重点了点头,便要告别。
钱谦益也不硬留,亲自将袁枢送了出去,回到书房犹自抚掌哀叹。
不一时,一个清丽佳人踏进书房,柔柔唤道:“老爷,为何独自感叹?”
钱谦益抬头一看,正是爱妾柳如是,一腔愁思顿时消散,道:“适才袁伯应来了,说是要北上行在,拱卫圣驾。为夫以为,他此番是羊入虎口,不能自保,故而哀叹。”
柳如是自来有“性机警,饶胆略”之誉,常作男子冠服,与江南名士议论时政,饮酒唱和。钱谦益虽然比她年长三十六岁,但常常就政事咨询于她。此番从老家赶到南京,也让柳如是相随,堪如幕友。
“老爷,”柳如是在钱谦益身边坐下,“妾身倒是以为该去。到底皇明正统在彼,又有明旨传召南都诸臣奔赴行在听用。去了被困,则理屈在彼。不去,却是理屈在我。”
钱谦益爱怜一笑,道:“你这还是妇人之见啊。朝堂争斗,哪有理义二字?为夫便是太看中‘温良恭俭’之说,才会败在温体仁那小人手中。这些年来,每每坐思,便深恨当日不能力争,以至于明皇为小人所误!”
“老爷,若是南都众臣去了行在,逆储难道还能尽数封杀不成?”柳如是道:“朝堂之上,不也一样是居重驭轻么?”
“人多人少只是一面。”钱谦益摇头道:“还要讲‘根底’二字。于朝中大佬而言,门生故吏是其根底。根底足,则能掌控舆论,推行政治。如夏言、徐阶、高拱、张居正等名相,无不如此。反观温体仁、周延儒,却是因为无此根底而取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