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朱慈烺还真是羡慕那些随身带着忠诚光环的人,好像无论谁见了他们,都会摒弃人性中的负面,一举成为圣徒圣人。
“孔胤植的事就先如此吧。”朱慈烺道:“如今抓了刘芳亮一伙,山东全境已经没有大队乱贼了。若是再往外,驻守真定的任继荣也不是咱们的对手。河南诸县嘛,望风而降才是他们的本色。南直那边是高杰守徐州,老熟人了。看看好像可以反掌之间光复千里国土,反倒让我有些踌躇了。”
“殿下,急不得。”吴甡见朱慈烺掀过了刚才那一页,心中也轻松了许多:“当日与殿下议论天下,正是立足山东,若是贸然而动,正是重蹈李贼覆辙。”
朱慈烺轻笑道:“先生关于李贼的论断,可谓精辟。只等山海关那边的消息传来,便可知道李贼下场。”
“当务之急是要站稳山东。”吴甡道:“殿下撤卫置县,丈量田土,编户齐民,这一条条政令执行下来,臣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若是大明早十年,不拘哪里,只要能有一方督抚能够力成此事,何至于有今日局面?故而臣以为,只要新政能够遍及全鲁,凭此地五百六十万口,足以为抗全国之力。”
弘治四年普查统计的时候,山东有七十七万户,六百七十六万口。到了万历六年再查,户数增加到了一百三十七万,口数却下降到了五百六十六万。从弘治四年到万历六年,一共九十五年,历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是大明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时期,没灾没难的,这一百一十万人口去了哪里?
如果再算一下每户人口平均数,万历时候每户平均只有四五人,答案自然呼之欲出:隐匿。
而且这些户部根据黄册统计的户口数,非但逃逸了大量数据,也没有将卫所下辖的军、民数算进去。
朱慈烺此番来了山东,首先做的就是编户齐民,让较为真实的人口浮现出来。
东宫取消人头税,以户口为依据进行物资扶助、土地分配,就是为了让百姓自觉自愿申报户口。
从现在登莱两府的统计数据来看,整个山东应该有六百至八百万常住人口。再根据万历年间的土地丈量数,山东有六千一百万亩耕地。彻底撤卫置县后,耕地面积能在八千万亩以上,再加上新垦的废地,除去不占有土地的手工业人口,甚至可以做到“人给地十五亩,蔬地二亩”的理论值。
朱慈烺相信以吴甡的性格不会浪对,自己也在心中计算:如果按照六百万人口计算,合格兵源保守估算为一百万,征发百分之十就有十万人。依照近卫营的战斗力,十万精锐足以横行天下了。
孙传庭也在做同样的算术题,自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以鲁省之地养鲁省之民,的确是足够的。”他旋即又补充道:“然而鲁省多遭劫难,要想恢复过来,没有三五年是不可能的。”
朱慈烺道:“诚如孙督所言,但那是只算了山东一省。如今江南还在朝廷手里,左良玉也占据了湖广粮仓。不管左镇心向如何,好歹还没有撕破脸皮,真金白银买他粮食并没问题。依我看,今年能保证山东不要大量饿死人,明后年的日子就能轻松许多。”
“殿下,还要筹谋海防之事。”孙传庭道:“天津、旅顺到登莱不过两日海程,从孔有德叛逃之后,东虏也有海船,不能不防。”
朱慈烺回到书案后坐下,轻轻敲击桌面:“说实话,东虏那点海船还不如沈廷扬的沙船帮。真要从海路来,光是登陆一事就能弄得他们精疲力竭。”登陆战哪怕在五百年后都是难度颇高的课题,多尔衮决不至于弃长就短,放着铁骑不用,改用海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