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天子亲征这么大的旗号,竟然招不动一个总督;明晃晃的龙节、尚方剑摆在那边,一省布政、按察、指挥三司的大员竟然不拍马赶来觐见;整日里就一些州县官员过来摆苦脸……追根溯源,不就是因为没有声望么?不就是被人当小孩子唬弄了么?
“诚然,”吴甡面色一沉,“刘宗敏与牛金星正可为殿下增添声望。只是还需要在锅里炒一炒,方才有滋味。”
朱慈烺笑了,暗道这位阁老也是吃货,连这种事都用烹饪比喻。
只听吴甡继续道:“刘宗敏的凶名不如李自成,故而朝廷知道他是谁,百姓未必知道。牛金星是李自成的谋主,虽然在朝廷上挂了号,但从未打过自己的旗号,谁知道他是贤是愚?故而臣以为,当先行在市井中演说刘宗敏的凶名,说得他越是凶残禽兽,越能显出殿下的武勇。同样,牛金星那边则要宣讲他如何诡谋多端,越是心机深沉,则越能衬出殿下的用兵如神。”
“不错!”朱慈烺听了由衷赞叹:“有道是看一个人的地位得看他的敌人。我以皇太子之尊若是只能赢一些小鱼小虾,多少有些难堪。这二人是李自成的智囊、利刃,而李自成如今也算是个草头王,即便鼓吹一番也不为过。只是其中度量还需斟酌,若是成了为敌张目,咱们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殿下放心,这事我亲自找人去办。”吴甡道:“只要殿下在民间的声望起来了,朝中自然有人跟风,那时便是水到渠成,谁也不敢轻视殿下。”
“所谓结党的党,里面多的便是这些跟风的人吧。”朱慈烺拿吴甡的罪名开玩笑道。
吴甡略显尴尬,却也亲近了许多,道:“其实老臣何尝有朋党之心?不过就是一些同年、同乡,找臣出头,要个公道。”
朱慈烺听了微笑不语,一侧头,见闵展炼坐在一旁笑得眼光灿烂,不禁好奇问道:“闵先生为何喜笑颜开?”
闵展炼微微行礼,道了声“万死”,又道:“属下听了吴先生如此说,忍不住想:原来朝堂上的大官人跟咱们市井流氓也是一样。无非就是出头为人讨个公道,结果就聚起了一帮徒子徒孙。”
朱慈烺跟着笑了起来。
吴甡乍听之下觉得有些斯文扫地,但细细想来这闵展炼说得还真不错:只不过一者是青衫紫袍进士及第的人中俊杰,一者是褐衣短衫街头厮混的市井盲流;一者是口诛笔伐满口大义,一者是拳打脚踢明说利害。剥去了那层衣服,两者还真没什么区别。他越琢磨越是觉得有意思,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帐中人笑了一阵,萧陌却在外面通报求见。朱慈烺也没让吴甡回避,宣了萧陌进来。萧陌分明听见里面的笑声,等进去一看,朱慈烺已经抹尽了笑颜,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他心中一虚,上前见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赐座。”朱慈烺指了指闵展炼身边的椅子,又问道:“战损统计出来了?”
“是,殿下。”萧陌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战场打扫,对于太子殿下亲自领兵出战心有余悸。好在佘安没有让他失望,虽然下令攻入战场的时间晚了点,但他直接擂鼓鸣号,也算是反应及时。
“如何?”朱慈烺冷下脸并非对萧陌不满,只是单纯想到自己手下丧命沙场,心中有些沉重。他虽然有过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的过往历史,但压榨劳动力和让人送命完全是两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