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就是个熟练活。”朱慈烺道:“多打几次,见识多了,水平就上去了。凡事预则立,只要有了预备,按部就班谁能打你个措手不及?兵法有云: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军旗帜齐整,阵型堂皇,自然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陈德跟在朱慈烺身边,嘴里应道:“殿下所言甚是。”虽然口吻诚恳,但他的心却在东宫侍卫营的军容上。他知道这支侍卫营只是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好像在京师曾帮着兵马司和锦衣卫防制疫情,没上过战场。可这些兵卒军士身上又分明飘散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绝对是见过血的人。
莫非殿下找了一群悍匪当自己的侍卫?若是某些特立独行的督抚未必不可能,但皇太子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冒这等风险?就算太子自己乐意,东宫僚属、朝中百官也不会让他如此胡来。
陈德从侍卫营的军容上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太子殿下是在表明自己的军事思想。他旋即应道:“殿下此言甚得兵法要旨。”这是点题套路,先捧一捧上司总是正确的。陈德想了想又道:“无论是戚武毅,还是俞武襄,都讲究堂堂之阵,可见用兵大家所见略同。”
戚继光与俞大猷时人称之为“俞龙戚虎”,是大明嘉靖的两位军神之一,与戚继光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他所编写的《兵法发微》、《广西选锋兵操法》、《大同镇兵车操法》都是朱慈烺案头的常备书。尤其是《操法》,在朱慈烺看来是更贴近于后世《操典》的规则性兵书。
“俞武襄的确也是不世出的名将。”朱慈烺矜持地赞了一声。依照当今这个社会的惯性,皇太子任何一句无心的褒贬都很可能成为盖棺定论,或是朝廷的风向,这让朱慈烺已经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尤其是俞大猷不同于戚继光。
戚继光一生没有污点,可以说是大明朝的高大全典型,能征善战会做人,最终毫无争议地晋升为民族英雄。俞大猷却曾因胡宗宪受到牵连,全靠时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向严嵩行贿才得以释放。晚年更是起起落落,功高难赏,最终郁郁寡欢而卒,身后令名也不如戚继光那般振聋发聩。
“却如殿下所言,”陈德微微摇头道,“可惜当世再难见俞龙戚虎这般的名将,否则如何能让跳梁小丑猖獗如斯。”
朱慈烺忍不住轻笑道:“就算是这二位名将死而复苏,也未必有扶大厦之将倾的本事。”
陈德不解地望向朱慈烺。
朱慈烺顿了顿,道:“无论戚继光还是俞大猷,都以保家安民为己任。立意崇高,着眼自在大局。然而我朝以文御武,如胡宗宪、谭纶那般能容得下他们的督抚却极少见。”说到这里,朱慈烺脑中将崇祯以来的督抚纷纷过了一遍,发现唯一一个还算上得了台面的却是投降了满清的洪承畴。
至于孙传庭虽也是能吏,但要说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他还有些不够格——从富户豪门挖银子,必须要做得干净不让人说闲话,否则就是饮鸩止渴,自损根基。就如朱慈烺灭成国公满门,就算别人看出来又如何?有证据么?孙传庭“虐民”还未必是真的呢,却闹得满城风雨。
“还有则是,”朱慈烺岔开了话题,“谁说我朝再出不了龙虎之将呢?照我看,当年的大小曹若是有人点拨栽培,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名将。须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时势更能造出英雄。”
陈德连声应是。
吴伟业跟在后面,对于太子与陈德之间的论兵并无半点兴趣,只觉得今天巡阅军容实在无聊至极,就是看一群人手持兵杖左转右转,踏步走路,要不就索性站得跟木头似的动也不动。这只要是个人就能学会,又有什么用处?难道转着转着就把贼寇转死了?